第十九章 子不教(五)
日落時分,黃傑與小地痞們分別了,獨自哼著小曲往家走。
剛過一個轉角,迎面就撞到一個人,黃傑退了一步,惱怒的望去,當看清面前人帶著一副厚瓶底般的眼鏡,他有股熟悉感,很快就想起什麼。
這人竟然是當日被自己罵走,被迫讓出過山車位置給自己的那個傻瓜老實人。
「你沒長眼睛啊!」黃傑認定這人好欺負,頓時蠻橫的吼道。
鍾寧笑了笑,突然甩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黃傑的臉上。
「你……你他媽敢打我!」黃傑被這一耳光打蒙了,感到不可思議,這個老實人竟然敢和他動手,醒過神頓時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鍾寧依然帶著笑意,毫不猶豫的又是一巴掌。
黃傑本想反抗,卻發現那一巴掌看起來慢,可自己左躲右閃都躲不掉,隨著啪的一聲,頓時又是兩眼冒金星。
「你……我跟你拼了!」他何時受過這麼大委屈,歇斯底里的撲向鍾寧。
不過卻讓他絕望,無論他怎麼攻擊或是掙扎,那一巴掌接著一巴掌,依然能圓滿的扇在他臉上,直到整個臉盤都快沒知覺了。
黃傑甚至大聲求救,奈何這附近沒人,根本沒人能懂他無緣無故被揍的委屈。
「你憑什麼打我?」他眼中裝滿了怨憤,被人欺辱的不甘,快讓他瘋掉了。
「你經常欺負徐陽,對吧?」鍾寧收起笑意,平淡的開口。
「你是……你是他找來的,幫他出頭的?」黃傑大為驚駭。
鍾寧卻沒有多說,手中不停,左右開弓,每一巴掌落下,都能扇的黃傑倒退一步。
「嗚嗚……,你放過我吧,大人欺負小孩算什麼本事,我不會再找他麻煩了。」黃傑被打的實在受不了了,他死死捂住臉,放聲大哭。
聽到黃傑服軟,鍾寧淡漠的望著他,目光閃了閃。
他並沒有看到黃傑的悔意,黃傑那雙眼睛中明明溢滿了淚水,可埋藏在更深處的,卻是對他無比的憤怒,如同其內存在著一頭桀驁的野獸,在歇斯底里的嘶吼著。
「你憑什麼打我,有什麼資格欺負我,這世界上沒人敢管我,沒人敢打罵我,你憑什麼,你憑什麼啊?」
那野獸瘋魔一般,在怨毒的咆哮,那信息沒有絲毫遺漏的傳達到鍾寧心底。
「果然……根源不在你身上。」鍾寧嘆了口氣,凝望他一眼,轉身離去。
……
「寶貝,你不是說去同學家了嗎,怎麼臉變成這樣了?」
當何薇看到兒子回來時的慘樣,當場哭了出來,急忙拿來藥箱幫他上藥。
「到底是怎麼回事,誰打的你,媽媽找他去,你倒是跟媽媽說呀。」何薇心疼的痛哭流涕,不住的發問。
黃傑卻是陰沉著臉,一聲不吭,待到被問的煩了,他大吼一聲,一把打掉媽媽伸來的手。
他彷彿魔怔了一般,若是何薇仔細看,定然能發現他在無聲念叨著什麼。
「敢動我,敢找人弄我,就憑你這麼一隻小螞蟻,老子要你生不如死,一定要你後悔!」
何薇聽不到這些話,卻被兒子此時的狀態嚇得夠嗆,她淚眼模糊中緊緊的抱住他。
「寶貝,你可是媽媽的寶呀,你不能有事呀,有什麼可以跟媽媽說,你知道不知道媽媽有多麼愛你,為了你無怨無悔,願意付出一切的。」
「媽,你真的愛我愛到可以付出一切?」
黃傑終於開口了,不過語氣卻有些詭異,何薇見兒子恢復正常,不管不顧的緊忙點頭。
「母愛……還真是偉大呀。」黃傑笑了,笑的很輕鬆,如釋重負一般,不過,他眼中卻逐漸蔓延了血絲……
此時的鐘寧,距離黃傑家不遠,他望著天空,負手而立,眼瞳中閃過母子二人的一幕幕,許久后,這些畫面隱沒。
「究其根本,這就是了吧。」他淡然中,眉頭微微一皺。
「你是想做什麼?」陰森的聲音響在他耳側。
「你兒子……不,是你兒子的身體……可能又要遭罪了。」鍾寧淡然的道,眼中卻閃過一絲詭異之色。
久久的沉默后,陰森的聲音沉痛的嘆了口氣。
與此同時,天海市的某平房區。
徐陽一直轉到天黑才敢回到家來,因為他不想讓媽媽注意到他臉上的傷口。
進門后,正看到媽媽坐立不安,一臉焦急的模樣。
借著昏黃的燈光,徐陽低著頭,一副認錯的樣子,臉色被遮掩了,不過儘管如此,徐母仍是氣急的過去扯住了他的耳朵,不住的埋怨他回來的晚,媽媽眼中的擔憂讓他愧疚不已。
等到徐母慈愛的嘮叨一陣后,徐陽不想讓媽媽看出破綻,他借口在外吃完了,就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
「兒子,從你爸爸過世后,你就是媽媽的全部了,可一定要好好學習,給媽媽長臉,可不能學壞呀。」
聽到徐母突然的話語,也聽出了媽媽言語中對自己前途的擔憂,徐陽停下了腳步。
他點了點頭,默然一陣,輕聲開口,「媽,爸他真的愛我們嗎?」
「為什麼這麼說?」徐母感到詫異。
甚至徐陽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提到這個,他只是回想起黃傑的那句「有娘生沒爹教」,心裡陣陣的疼,或是他想得到什麼讓自己心安的答覆。
徐母嘆了口氣,走到他身後,緩緩抱住他,「確實,你爸爸在洪水中把人救了上來,自己卻搭了進去,就這樣,為了個無關的人,就永遠的離開了我們母子,可不管怎麼樣,他是個好人,你要做的不是多想,而是為有這個父親感到光榮。」
徐陽的眼淚緩緩的流過臉頰,刺痛了傷口。
他說不上自己是什麼感覺,無奈嗎?
父親有多麼善良,做的事情有多麼偉大,他聽了千百遍了,可這光榮的背後,帶給他的卻是化不開的哀傷。
為什麼別人能享受父愛,自己的父親卻永遠離開了,為什麼在自己被人欺負,被人指著鼻子侮辱的時候,最需要的父親卻成了他心底的傷疤,化為了永恆的痛?
淚流幹了,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