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Conce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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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和感,就是指一個事物與另一件有關聯的事物或周圍的環境比較后所產生的不適應、不協調,而感到無法融入其中,產生一種疏離感的意思。
這種感覺十分強烈,每每進入盧科峰呆過的地方,這種感覺都十分強烈。
究竟是為什麼,會感覺到這似乎不是一個已故者曾經存在的地方,而是有一個實實在在的人生活在這裡。
原因不難解釋:盧科峰的C-goul還遊盪在這座校園裡。
而校園中從未發生過命案的事實告訴了千九,那可能並不是個惡靈。
時針指向四點鐘,是三江私立高中放學的時間了,學生們三三兩兩,說笑著離開了學校。
千九和校長打過招呼后,也準備離開了。
不協!
人群熙攘的前操場上,這種不協的感覺再次完全佔據了千九的感知。
——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是有什麼想問的忘記問了么?還是有什麼要調查的地方沒有去?
——似乎都不是。這種不協的感覺並不是來源於自己的內心,而是四周的一切。
就像濃郁的紅茶中突然混入了一滴血,那味道瞬間變腥,而你卻指不出那一滴血在哪裡,因為它早已擴散到整杯紅茶中。
——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裝備起武器。
千九躲到了教學樓背側的樹林里,感應出的阿瑞斯之光變成那把銀紅色的長槍。
瞬間,音樂響起。
那是一首令人很平靜的曲子,安靜與喧鬧,熱烈與冷清,歡快與悲傷,都被融入到音符中,從指間滿溢而出。
還有些許的希望,些許溫暖的東西,包含在這曲子中,在四拍子的節奏里,與心緒融為相同的旋律。
小夜曲?奏鳴曲?又或者是狂氣的交響曲?
但那是獨奏——格外寂寞的獨奏,寂寞得令人心痛,寂寞得令人想衝上去,擁抱住他。
這首曲子會叫做人生吧,是那種純潔無垢的人生。
時間隨著曲調一同流逝,學生都離開后,校園的大門已被鎖好,千九從夕陽里的樹林中走出。
好想哭!
淚水幾乎就要滑落,這種從未有過的悲傷感,是千九從未體會過的,萬種悲傷中的一種。
留戀,嚮往,孤獨。
流淚,流淚,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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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九循著琴聲走到了教學樓里的活動室。
金黃的夕陽灑滿空曠的屋子,仔細地為正中央的鋼琴和琴前的人勾上了金邊,空氣溫暖出一絲浪漫,似乎還瀰漫著花的香。
纖細的指尖在黑白的長方形間跳躍著,柔美的側顏如止水般平靜,暖人的神情中稍帶有一些憂傷。
「你是…盧科峰?」千九走進了屋子。
那人顯然有些吃驚,落下一個重音,為這過於悲傷的曲子畫上了崩壞的終止符。
「你……能看到我?」
「嗯,只有我能看到你。」
「為什麼…」
?
是要千九向他解釋這之中的原理么?只有前神附體的人才能看到C-goul的原因?
「你問為什麼…」千九走進了他,是盧科峰沒錯。
「如果是你的話,應該知道的吧,畢竟你是和其他人不同的人啊。」盧科峰的眼眶濕潤了,未演奏完的悲傷在他眼中溢出。
「知道是知道,可是你想問什麼?」
「為什麼大家都看不到我了,為什麼新聞上會報道我已經死了啊!」他變得激動。
「可是這雙眼就是為了確認你們的存在而存在的。」
「可是除了你以外,大家都看不到!我也什麼都觸碰不了了!」
大家都看不到是事實,不過什麼都觸碰不了這種說法並不完全正確。變成C-goul的人,除了非必要的物質,比如地板,牆壁之類的,其他的不必要物品是無法觸碰的。
也就是說C-goul的身體可以穿透所有不必要物品,就連一隻筆也是,而不對其產生任何影響,但對於必要物品就和人類一樣了。
對於必要與不必要的界限,是根據那個人活著的時候觸碰的物品的次數而定的。
千九回想起一天調查來的東西,面前的人無疑是個溫柔的人沒錯。
為什麼這種善良的人要迎接來如此殘酷的結果,要如何開口告訴他,他已經死了。
——這種話,要怎麼說出口。
***
「其實…你確實已經死了。現在的你,是C-goul,簡單地就是人死後的靈魂。」就像是自己犯了錯誤一樣,千九支支吾吾地解釋道。
淚水滴落到琴鍵上,奏出的是最凄涼的音色,宛如碎裂的夕陽,乾涸在冰冷的地方。
「雖然早就知道是這樣…但是無論如何都不想承認啊…」
「雖然是這麼說,但你現在還在我的面前啊,起碼對我來說你還是存在的。」千九想安慰他。
「可是只有你啊,只有你這個陌生人能看到我,那就算你認為我還活著,也不是事實啊。」
事實,就是那種只有大多數人承認了才存在的事物。
「你能殺了我吧。我已經試過從樓頂跳下去,用刀片割腕等等各種各樣的方法,可是就連一點傷都不會受。」盧科峰看向千九手中的武器,「但如果是你手中的武器的話…」
「為什麼那麼想死啊!」
最討厭這種不珍惜生命的人了,自己那麼拚命保護的東西卻被他人隨意丟棄。
不過…生命啊,對他來說在都不存在了吧。
「這種一點實在感都沒有地活著,還不如去死。」
一點實在感都沒有,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卻還能像往常一樣的思考,用清晰的意識來領會這種悲傷。
就算不想感受也必須要感受,就算不想承認也必須要承認,這種懲罰,比泯滅自己的靈魂還要殘酷。
「但是你還有你的鋼琴啊!你的琴聲是我所能聽到的啊!」
——你是想成為為救世主什麼的么?讓像我這樣,所有失去了意義的存在體,都把你當做自己活下去的目標?
仔細想想這種說法稍微有些無恥呢。
——沒錯,就是這麼無恥吧。本來只要消滅它們就可以了,心中那無恥善意還想拯救他們一下。不過就算無恥,也想遵循自己的內心,名為「千九」的意識。
不過仔細想想世界還是稍稍有些溫馨的,雖然剝奪了實在的肉體,卻將最喜歡的東西——集,留給了你。
「無論怎麼喜歡鋼琴,都不能彌補其他的空虛啊。親情,愛情,友情,構成人的最基本的東西,都已經無法擁有了啊。」
——親情,愛情,友情?確實,我從未同時失去過這三種東西。
——也不一定是這樣的吧…之前的平行世界中,當最後僅存的愛情也泡沫化之後…我…也死了啊。
「存在還是不存在什麼的都無所謂了!你現在還能思考,還能用名為『盧科峰』的思維來判斷眼前的事物。能感受到悲傷,孤獨,即便是令人不愉快的感情,也是很重要的證明啊!」
「我……」
盧科峰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親情,愛情,友情,那都是你自己的感情,現在他們還沒有消失不是么,和你的悲傷一樣,都在你的心裡啊!所以不要說什麼去死之類的話,不要隨隨便便就放棄啊!」
千九的眼中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在打著轉。
微風戲弄的窗帘舞動著潔白的裙擺,從窗口送入櫻花的淡香。天空漸漸暗了下去,遠處響起一陣清脆的風鈴聲。
「所以…不要這麼悲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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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哭哦。」梅拉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頰,活動著僵硬的指關節為她擦去淚水。
梅拉總是這樣,無論發生什麼都是一副寬容接受的樣子。
「下一次,我說如果有下一次的話,我也不想要悲傷。」她泣不成聲。
梅拉沒有回答,強擠出一絲微笑。
「梅拉,我有一個問題。」
「嗯?」
「如果是你的話,失去了一切之後還會為了什麼其他的努力活下去么?」
「會的哦,就算什麼都沒了,我還有我自己,我自己的生命要去守護。」
「果然我和你想的還是不太一樣呢,你真的很溫柔,阿爾忒彌斯。」她苦笑著。
「我知道的啊,所以你現在一定在想陪著我去死什麼的吧,要是想改變你的想法,現在也為時太晚了。但是,我愛你,讓愛的人活下去,是我最大的願望。」淚水從眼角滑落,劃過血與灰玷污的臉龐。
「梅拉……」她握緊梅拉的手,貼到自己的臉頰上,最後一次體會他手掌那冰冰的,很舒服的溫度。
「快跑吧。」
還能跑到哪裡去,這場失敗已經註定。」她彎下腰,乾裂的唇輕輕地落在梅拉的額上。
「在明擺著的結果面前,放棄所有無用的反抗,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但我答應,以後絕對不會再輕言放棄,絕對不會再這麼輕易的悲傷。
——所以下次,請對我露出微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