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那些情，那些殤
我和小美進去看老人，小美趴在老人臉上，用自己的臉去貼老人的臉：「巴拉拉，你的臉好冷，臉上的褶子也很硌人。但是嘴巴還是軟軟的，和小時候一樣。伊人說，你要去另外一個世界了，那個地方什麼都沒有，你會不會孤單啊，會不會想我呢？巴拉拉，要不，你就不去了。還留下來陪我，我們一起去找很多很多好吃的，我再也不給食物加祝福了。巴拉拉，我好想好想你能和我說說話啊。以後你就看不到我了，我也看不到你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小美和巴拉拉說話，一個說，一個聽，看起來是那麼和諧，我卻覺得有些感傷。小美啊，是由人的信仰之力而化，它不懂什麼是生，什麼是死，它的生命和靈魂都獻給了美食。而現在，它卻將靈魂獻給了它所在意的巴拉拉。
「聽說將魅之顏佩戴在妖怪身上，就可以讓妖怪被人類看見。」
黎謹風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身後。
「魅之顏是什麼？」
「咳，狐妖的……腿毛。」
「呵。」
如果我現在在喝水，我一定會噴出來。
傳說中的狐妖是有魅惑人心的顏值，不過，將它的腿毛佩戴在身上.……想想還是讓人有點難以接受。也難怪黎謹風憋了這麼久才說，這實在有點讓人啼笑皆非。不過，如果這個辦法真的有用，我還是願意為了小美去試一試。
「你知道怎樣才能弄到嗎？」
「如果秦小姐答應我一件事，我會將東西雙手奉上。」
「什麼事？」
「成為我的未婚妻。」
「我以為那天晚上在酒會上，我已經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了。還有那條項鏈，雖然的確是我，咳，我家先生弄壞的，不過那是因為你強行將它戴在我身上，這是你的不是。」
「我就知道秦小姐不會同意，那麼秦小姐，關於我弟弟的事，還請秦小姐多多費心了。至於那條項鏈，秦小姐不必在意。重要的東西，不是那麼容易損壞的。重要的人，也不是那麼容易搶走的。」
「你……算了，你弟弟的事，之後你再詳細地告訴我，希望我能幫上忙吧。」
「那就先謝謝秦小姐了，我先去拿魅之顏，還請秦小姐稍等。」
果然像黎謹風話中的「稍等」一樣，我只等了十多分鐘，黎謹風就將東西拿來了。他將東西用一個木盒子裝著，那盒子很普通，可我就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打開盒子一看，與想象中的狐狸毛不一樣，盒子中放著的更像是一枚羽毛。我從來不知道狐狸的腿上會長出這樣的毛髮，不過我不會傻到去質疑東西的真假。
「謝謝，這個要，嗯，戴在哪裡？」
「呃，咬在嘴裡。」
「.……」
又是腿毛，又是咬在嘴裡，這真的不是逗妖怪玩兒的東西嗎？不過，試一試總沒錯的。
由於是黎謹風辦理的住院，所以老人住的vip病房，不用擔心有閑雜人等進來，我可以放心讓小美將東西銜在嘴裡，然後我輸入了一點靈氣到老人的體內。
老人已經是瀕死的狀態，我的靈氣無法讓他恢復如常，也只能讓他暫時醒過來而已。
老人的眼皮動了動，緊接著，他就費力地張開了眼。
「巴拉拉，你——」
小美一張嘴，羽毛就掉了。
老人望向我，張了張嘴，費力地吐出幾個字：「你，你是，那個.……小姑娘。」
「嗯，老人家，我是。你現在在醫院。」
「我，是要死了吧——」
「你……」
「你不用為難，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
才說了兩句話，老人就顯得有些後繼不足，大口喘了幾口氣，又說：「哎，人死了，耳朵也不中用了，我，剛剛，好像聽到了小仙女的聲音。小仙女啊--」
看到老人醒來，剛剛還飛來飛去銜著羽毛的小美卻躲在角落，怯生生地望著這邊。
我朝它招手：「小美，過來。巴拉拉醒了，你過來和他說說話吧。」
老人朝我揮手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看到還沒來得及躲閃的小美，我似乎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嘴巴張張合合，就是說不出一個字。最後還是小美在我的再三鼓勵下飛過來，由於銜著羽毛，小美不能說話，只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老人。
一人一妖相望的一瞬間，時間都靜止了。
一個白髮蒼蒼，垂垂老矣，一個嬌俏可愛，天真單純。
一場簡單的邂逅，一次永遠的錯過。
有些情，有些殤，哪怕無言，也能訴諸於心。
「小，小仙女——」
「唔唔唔——」
就在老人開口的一瞬間，小美一下子沖了過來，撲在老人的臉上，卻只能「唔唔唔」地說不出話來。
老人將小美捧在手裡，雙目含淚地望著它，嘴裡不停喃道：「你來了，你來了，小仙女……」
小美嗚咽了幾聲，它轉身的時候，我看到它紅了眼眶。
哪怕它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麼，它還是難過了。
「伊人，伊人，你看好他，你看好他。」
小美一張嘴，羽毛掉下來，小美的身形一下子在老人眼裡消失，他張皇無措地四處尋找，不安得差點從床上翻下來。我向他解釋了緣由，他還是望著小美消失的地方獨自失神。
小美並沒有離開多久，它端著一盤紅燒肉回來了，盤中還放了一根熱狗腸。
「唔唔唔——」
小美唔唔唔地發聲，大概是讓老人吃東西吧。
老人顫巍巍地接過紅燒肉：「小仙女，你沒有亂加東西吧？」
「唔唔唔——」
沒有，沒有，沒有加祝福。
老人虛弱地笑笑，端著盤子，看著小美，一口一口地吃著熱狗腸。那目光，幾多滿足，幾多滄桑，幾多溫柔。
良久。
心電監護髮出「滴滴滴」的聲響，有護士和醫生趕過來，爭先恐後地搶救已經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老人。
生命終將消逝，靈魂終將消散，這種命中注定誰也無法阻攔。
老人還是沒能從那場搶救中活下來，到最後，他也只吃了幾口熱狗，那盤紅燒肉已經冷卻，同樣冷卻的，大概還有小美的心。
老人下葬那天，小美換上了素白的連衣裙，陪伴老人一起下葬的還有小美最愛的那條花裙子。
小美沒有哭，甚至和往常一樣笑嘻嘻地，我不知道它懂不懂什麼是難過，但它一定是難過的。
「巴拉拉，伊人說，那個世界沒有我，沒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