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回鄉上墳
「消了毒，不臟，可以，和，你，玩，了。」
一字一頓地說著話的邙看起來有些呆萌，他光著腳丫子踩在地板上，濕漉漉的頭髮還在滴水。我拿來乾淨的毛巾給他擦拭頭髮，毛茸茸的觸感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玩具熊。
他頂著一頭蓬亂的頭髮，乖乖地坐在沙發上，那呆萌的樣子可不就像極了大型的毛絨玩具嗎？
「邙，你不臟，很乾凈。你隨時都可以來我家，不用消毒。」
「可以，嗎？找，你，玩？」
「嗯，當然可以，邙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我喜歡邙。」
「太，好，了。」
他笑，緋紅的唇微微上揚，冰藍的眸子像是初春融化的冰雪，帶著點點涼意，點點溫暖。
這真是一個非常寂寞的孩子啊，我想。
我最後還是沒有煮湯圓，因為新年的鐘聲響起了。
一簇簇的煙花升上天空，將漆黑的夜空照得透亮。噼里啪啦的聲響不絕於耳，有些清冷的屋子也染上了暖意。
我趴在窗邊，一邊欣賞這炫目的夜景，一邊看邙和小美鬧作一團。飛天小豬從我手機里鑽出來，小短腿扒拉著窗邊，也學著我一樣，看向那無比絢爛的夜空。
好久沒有這樣熱鬧了呢。
先生難得沒有拒絕我的請求，變成了人，站在我身邊。
「先生，我可以抱抱你嗎？」
沒等到先生回答，我就任性地攬上了先生的腰，撲鼻而來的墨香讓我有點心馳神往，我站起來，將頭埋進先生的懷裡，貪婪地汲取著更多屬於先生的味道。我將早就握在手中的藍寶石悄悄地貼上先生的後背，先生說，拿著這顆寶石，就可以窺見人的記憶，那麼先生的記憶究竟是怎樣？
有陌生的畫面突如其來地闖進了我的腦海，待我想仔細看清時，所有的畫面又都像鏡花水月一般，猝然消失。
先生有些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
「人類，不要耍小心機。」
「小氣。」
偷看先生記憶的行動失敗了，我卻一點都不覺得沮喪，或許是因為我從未期盼過會成功。
先生啊，還是適合繼續神秘下去。
要是真的什麼都知道了，生活反而少了些樂趣。有時候，探索未知的過程往往比結果更加令人迷醉。
「這個拿去。」
「這是什麼？」
先生丟過來一個拇指大小的玩偶，那是一個長相奇怪的怪獸。羊身，眼睛長在腋下，虎齒人爪，有一個大頭和一張大嘴，造型十分怪異。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材質，摸上去有些涼涼的，我彷彿能感覺到強大的生命氣息。【零↑九△小↓說△網】
「你一直非常想見的妖怪。」
想見而又不得見的妖怪，在我記憶中只有一隻，就是當初將一列火車生吞入腹的那隻妖怪，現在想起來我還有些后怕。怕的不是妖怪，而是先生，實在是先生帶我飛的那次經歷太凄慘，我每每回想，總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難道這就是當時那隻妖怪？可它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我摩擦著手上的玩偶，疑惑地望著先生。
「當時它被我封印了，你才沒有變成它的食物。」
「先生，難道你當時已經將它收服了？那你還答應我讓我去看它，結果.……」
結果自然是被先生耍了個透徹，我還給出了一個承諾作為代價，先生到現在也沒提起這事兒，但願是先生忘記了。
「哼，只怪你太蠢。」
「那先生你現在為什麼將它給我啊？」
「你現在太弱了，留著防身。」
「不是有先生你在我身邊嗎？」
「你不能太依賴我了，人類。如果今天晚上我沒有出現，會有什麼後果你知道嗎？」
後果？脖子上被戴上了項圈，被迫成為黎少的未婚妻，然後沾染一身的麻煩。
「可是先生——」
我還想繼續反駁，先生卻轉過了身，望向了窗外，良久才幽幽問道：「你看，今晚的夜空與平常有什麼不同？」
我隨著先生的目光望向那片天空。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沒有了煙火點綴的夜空又恢復成一片死寂。我隱約看到整片天空都被蒙上了一層薄霧，薄霧中夾雜著一些金光，金光周圍又有黑氣縈繞。看得久了，我竟覺得頭有些暈乎乎的。
「先生，那是……」
「這個世界的靈氣開始復甦了，註定要來的也終究會來。」
我聽不懂先生說的話，但我非常不喜歡先生現在的表情，太過於孤寂，太過於清冷，飄渺得彷彿隨時都會離去一樣。
「先生，別露出這樣的表情，我不喜歡。」
我忍不住拂上了先生的臉，先生側過臉，避開了我的觸碰，我手一僵，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正在我有些低落的時候，先生輕輕將我攬入懷中，下巴抵在我的頭頂：「秦伊人，你要努力。」
……
大年初一，我早早就起了床，因為今天要去給先人們上墳。
備好香燭紙錢和火炮，我爸、季凌和我一起去了鄉下。
清晨的霧氣很大，能見度也很低，只能隱約看到前面的車排起了長龍，滴滴滴的喇叭聲不絕於耳，聽得人有些焦躁。
我坐在後座，塞著耳機聽歌，托腮看窗外開得正艷的油菜花。
有個穿紅裙子的小女孩坐在油菜花地里，齊劉海，麻花辮，看起來頗為可愛。有隻被黑布包裹的狗，只露出一個狗頭，窩在她懷裡，她正低著頭給它順毛，口中輕輕哼著小調，我聽到她在唱：「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那聲音有些沙啞，並不似小女孩的清甜，然而我卻覺得意外的順耳。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目光，她抬起頭來，我對上一張過分白皙的臉。她的眼睛不大，卻非常有神，我彷彿能看到她的眼中印著我的倒影。旁邊的狗舔了舔她的臉，她對著我燦然一笑。
我也回以一個微笑。
「她不冷嗎？」
「你在說誰？」
「油菜花地的那個小女孩。」
我抬抬下巴，向我爸示意。
「嗯？那裡並沒有什麼人。」
「哦，她剛剛跑了。」
我能看到，而我爸不能看到的，大概是妖怪之類的生物吧。
妖怪，還真是無處不在。
不過我記得化身成人類的妖怪是可以被人類所見的，那麼我爸為什麼看不到那個女孩？
這個時候，車子啟動了，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轉過頭，不再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