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章 閑談
在靖安侯府,西院一向是清凈又隱僻的所在,除了些偷懶或者害了病的小丫鬟,白日里多半無甚閑人,因而,這也是個說人閑話的極好所在。
刨去老祖宗身邊的夏妍和一些個得寵的老嬤嬤,容嬤嬤算是最得老祖宗喜歡的了。她從還是花季少女的時候便跟著老祖宗,一直伺候老祖宗茶水,直到老祖宗將她嫁給了張申那沒出息的,她才漸漸跟老祖宗疏遠了。
平日里既沒甚差事,等閑丫鬟也不敢同她說笑,她也只好時常到西院看看老姐妹,順便嘮嘮嗑了。
方才說到哪兒來著,容嬤嬤一把捏碎手裡的花生喂進嘴裡,才想起來,嘆了一口氣同劉嬤嬤說道:「……自打我嫁了張申那沒用的,我就沒跟他過過一回好日子,我當年還是丫頭的時候,在老祖宗跟前每月里除去花費,還有些余銀供我玩樂。可自從跟了他,我如今過的日子連那些個丫鬟都不如。」
劉嬤嬤也跟著嘆了一口氣,低聲安慰她幾句。
那容嬤嬤又繼續道:「就拿這樁事兒來說,你說說,這分明是侯爺交給他辦的事兒,要是辦好了這差事,他得長多大臉?」
恨恨磕了顆瓜子,「而且還是為二夫人辦的事兒,如今府里哪個不曉得,二夫人最得侯爺寵愛。這既能在侯爺跟前長臉,又能討好二夫人的事兒,卻偏偏被他推給了那個整日里只會耍些嘴皮子功夫的趙管事,你說說……他這辦的是什麼事兒?」
劉嬤嬤附和著乾笑了幾句,安慰道:「這話說是這麼說,可湘君院的差事你又不是不曉得,一向不好辦,若是一個不好,不僅吃不了好反倒還惹得一身騷。張管家此舉也算是明哲保身了。」
「這明哲保身有個屁用!」容嬤嬤吐出嘴裡的瓜子殼兒,「他明哲保身便能換出銀子給我幾個孩兒花費?我們娘兒們幾個都快喝西北風了,他還給我來個明哲保身!」
「嗨……這不也是無奈之舉么!」劉嬤嬤低眉嘆氣,「我們家日子也是不好過啊,我那侄兒你又不是不曉得,成日里不是吃酒便是賭錢,將整個家底兒都給賠了出去。我一連三胎生的又都是賠錢貨,這日子是愈發艱難了。」
抹了把眼淚,「若不是年前去二小姐院里送糕,她聽聞我家情況好心賞了我十兩銀子,我此刻還不曉得會如何呢!」
容嬤嬤跟個螞蚱似的跳起來,衣兜里的花生瓜子兒掉了一地,「這一手就十兩?!!」
又失魂落魄般地坐下,口裡低呼道:「我的乖乖唷!這漱蘭院里出手這麼大方?那大夫人到底給二小姐留了多少銀子啊?」
「噓——」劉嬤嬤往四處望了望,才將她拉近輕聲說,「這話可別張揚出去,本來我得了二小姐的好,這話兒便該死死爛在肚子里的,若是你往外邊張揚出去,那我便是打碎了牙給不敢說給你聽了!」
容嬤嬤一聽此話,心裡被吊起的心更是貓兒撓似的難耐,忙賭咒發誓說了大堆好話,才將劉嬤嬤說動了。
她神秘兮兮地擱容嬤嬤耳邊低聲說:「聽說啊這大夫人臨走時可給二小姐留下了大筆嫁妝,比她當年帶進來的……可只多不少啊!」
「這怎麼可能?」容嬤嬤低呼,「不是說二小姐手裡那些個莊子鋪子都給了侯爺了么?聽說那些莊子鋪子打理得不好,後頭侯爺接手時還賠了些銀子,叫侯爺可狠狠生了一通氣呢!」
「你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劉嬤嬤搖搖頭,眼神又是鄙夷又是嘲弄,「那侯爺是個什麼性子大夫人跟他夫妻這麼多年能不曉得?她怎麼會料不到今日?那些個銀子首飾之類的,再如何也不會放到明面上啊!」
劉嬤嬤的話跟灌魂湯似的將容嬤嬤迷得暈頭轉向的,羨慕得很,道:「那二小姐可算是不得了了!你倒好,在二小姐跟前露了臉,今後可算是有了好日子過了。只可憐我們這些個老姐姐,還在這裡受苦呢!」
「你這說的是哪裡話!」劉嬤嬤見將容嬤嬤說動了,才笑著將她推搡了一把,引誘說道,「二小姐為人一向寬德大方,你若是為二小姐辦件兒事,跟二小姐討個好,到時候還怕沒你的好處?」
又在她心裡埋下個誘根,勸誘道:「你又是老祖宗跟前兒的人,能做的事可多了,哪裡不能跟二小姐賣個好?你看看你如今年紀也大了,幾個兒子又沒甚大能耐,到時候等你告老回了家,手裡沒捏著點兒積蓄誰來替你養老啊?」
容嬤嬤聽著這話頗有些意動,又像是體會到什麼似的,頗疑慮地將劉嬤嬤望著,「我瞧你這說話言語,倒不像是在跟我嘮嗑兒。反像是來給那二小姐做說客了?」
劉嬤嬤一聽此言,臉色當即一冷,「容姐兒,我今日肯與你說這一番話便是看在你我姐妹情分上。你若這麼想,那你便不去做,對你又有什麼影響不成?可你竟這般看我……」
她作勢要走,容嬤嬤慌了神,死死將劉嬤嬤袖子拉住,「你彆氣啊!你曉得我這性子,統不過嘴裡一說,圖個嘴皮子熱鬧,哪裡是真心實意這般想的!」
劉嬤嬤扭頭看著她,也不走了,只問:「那這事兒?」
「今後我若做了,你可得在二小姐跟前兒替我好好說道幾句才是。」容嬤嬤一臉的笑意盈盈。
劉嬤嬤也恢復了和煦笑容,點頭道:「那是自然。」
跟劉嬤嬤嘮完嗑,容嬤嬤方拿著一兜糕點果子回去。
她如何不曉得劉嬤嬤便是給二小姐做說客的,剛才那麼一說,也不過是為給劉嬤嬤施壓,看能不能詐出幾句……卻沒想那劉嬤嬤像是腰裡銀子多了,整個人說話言談也變得硬氣許多,愣是當場變了臉。
不過這麼一看,劉嬤嬤說的那番話倒是十足十的是真。
她平日里也是個奸滑貨色,若連她都對那二小姐忠心耿耿,那二小姐手裡的銀子怕是比她說的只多不少。
此事倒確實可以好好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