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桃李
「倒談不上鞠躬盡瘁這樣的話。」慕言春捧著茶笑了笑,讓兩人起身坐著,又說,「我平日里閑得很,並無太多瑣事要你去辦,你只做好你自己的事便好。你姓姚,那日後我便要丫頭們喚你姚婆婆,她們都是一些稚氣未脫的小丫頭,見了如此俊俏的孩子必定十分歡喜。」
姚婆婆雙手放在膝上,略顯拘謹地笑著點頭應和。
她旁邊那俊俏幼童眼神機靈地看著慕言春,一見她朝自己這邊望,便揚起一張溫軟的笑靨,勝似三月驕陽。
人同人之間的相處有時當真奇妙,有些人即便相熟多年也總有幾分隔閡,有些人只消一眼便覺得熟稔親切。慕言春此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此時卻覺得她與這孩子的相遇像是上天早就安排好了似的。如此妙不可言。
「小魚,過來姐姐這邊!」她放下茶杯,將小兔一般蹦過來的好奇小魚摟著坐到自己旁邊,又將手爐兒放到他懷裡,「小魚可讀過書沒有?會識多少字了?」
楊小魚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摸著手爐,一聽她的聲音張口欲答,又忽然想起什麼,怯生生地回頭望一眼姚氏,見她點頭才又抬頭看向她,回答說:「跟鄉里先生學過兩年,識得一些字。」
慕言春又問了他一些問題,一路上一同飲食,與這孩子愈漸親密起來。
不多時,便到了嵐山寺山門。
靖安侯府來前便拜了帖,故而早有小僧候在山門前,為一行人接待飲食。
慕言春帶著姚婆婆和小魚兒下車,後頭跟著文燕和幾個丫鬟,江氏早知道她帶兩個閑人上了馬車的消息,此時乍見這一老一少,免不得又將小魚兒誇了一番,還送了他一個指甲大小的福豬樣式的金錁子。
那小魚卻不像拿慕言春吃食時那樣歡快了,將頭埋進姚氏的衣服里,怎樣也不肯拿,還是慕言春替他收了,又道了一聲謝。
江氏進了靖安侯府這麼多年,還算小有家資,既然她白送這麼個東西,慕言春沒道理不拿。
自然,她是想與這江氏保持那麼一段遠遠的距離,可既然江氏不願意,非得湊上前來,她也沒準備死扛到底。
晚上用了飯,下頭的小丫鬟去拿了幾身乾淨衣裳給姚婆婆和小魚兒送了過去,換上新衣裳,小魚兒愈發顯得俊俏可愛。原本便生得白凈,臉上被凍傷之後泛起大片紅暈反而更顯可愛,此刻換上一身青衣,更像是仙童一般討人喜歡。旁邊一圈小丫鬟幫他梳頭髮抹香脂,玩得不亦樂乎。
慕言春滿意地點點頭,看了他臉上凍傷,叫文燕拿來一些凍瘡膏來給他細細塗上,看著小孩兒水濛濛的眼睛里泛起霧氣,打了大聲大大的哈欠,才叫人帶他去房裡休息。
如此虛度了三四日光陰,有小魚兒陪著,她倒也並不無趣,只是一直關心的事沒甚動靜,反叫她心裡空落落的。
莫非江氏每年過來上香拜佛果真僅僅只是為了祈福而已?
直到第五日子時,她派出去的那小廝才匆忙忙地過來回報,慕言春倉促將衣裳攏了,披好袍子便將人叫了進來,才聽他說那江氏戌時悄悄出了門,同寺里一個歪眼和尚會了面,直至亥時方回。
慕言春賞了小廝一個金錠子,才慢悠悠回了神,江氏這幾日沒甚動靜,她都已經差不多放棄了,卻沒想這時候她送了自己這麼一樁大消息。這一個會面,會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回,兩人睏覺懷個寶寶的時間都有了,她這是做什麼呢?
她一向自認為自己是個正直且嚴肅的人,故而不覺得江氏會給自己親爹帶一頂綠油油的帽子,話說回來,即便江氏真要給自己親爹帶頂綠色的帽子,多少也會辨個漂亮帽子給他帶,一個歪眼和尚,著實不是個好人選。
既然江氏不是準備給她爹選頂帽子,更不是在同某人睏覺,那她這呆上一個時辰的會面就有些令人咋舌了。
慕言春輾轉半宿想了想,約莫還是那個和尚的問題,那婦人雖不是個好婦人,那和尚也絕非個好和尚。
天色微曦,慕言春起身穿衣,叫人遞了信回府里,令人查一查這嵐山寺的歪眼和尚。
所幸,江氏所會的這個和尚將將是個特徵顯著的。所幸,江氏躲了自個兒幾日小心翼翼的會面還是被自己給揪住了。所幸,她還能使動幾個小錢派人探一探這其中門道……
想了一想,慕言春既正直且嚴肅又熱切地希望,江氏還是給她爹帶頂某種顏色的帽子吧。
帽子這種問題是大問題,即便有個稍稍差錯江氏都得完,可若是其他問題,那她不拿這問題做些文章然後給她爹炸出來,估計她爹眉毛都不會抖抖。
這著實是個嚴肅的問題,慕言春便在這等對江氏的深切思索中又下了山,一行人坐著馬車回了靖安侯府,
往日無波,近日無事。
自慕言春回了府,一切都平靜且祥和,江氏的帽子候選那歪眼和尚更加平靜無波,半點水花都摸不著,她估摸著是使的銀子不夠人家嫌少,於是又加了筆賞金,誰先探出來消息將這賞金給誰。這蘿蔔吊驢似的誘惑果真給了底下人無比的幹勁,可幹勁是有了,卻沒甚實際效果。
她托腮凝望天邊浮雲,覺得這閑日子過得忒膩,後頭小魚兒便喚她進屋,說葯浴做好了,要她快試試。
這十天半月里試個兩回三回其樂無比,可若是一天里試個兩回三回……
慕言春表示,這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自姚婆婆衣食無憂,對此地有了極大的安全感后,她便開始兢兢業業地工作起來,整日里不是葯浴便是臉敷,不是葯脂便是養容膏,將她一天十頓煩。
若不是她神經堅韌,遲早要被她折騰瘋。
慕言春對此委婉地抗議了好幾回,奈何姚婆婆平素是個仁善人,極寬和沒有性子,可一到臉上或者肌膚這關頭,她卻好似活命閻王,捏緊了慕言春的生殺大權,死死不肯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