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盛怒
顧嬤嬤到底是經了許多事的,一見侯爺這架勢,忙不迭放下手中綉樣,從房裡跑了出來將小姐緊緊護著,一邊朝侯爺分辨道:「侯爺您這是在做什麼?二夫人昨日的確曾來過漱蘭院,可是能引起產婦腹痛之物數不勝數,您不能僅憑旁人一己之言便冤枉了小姐啊!!!」
慕博庸原本便在氣頭上,聽了顧嬤嬤那番話當即怒火焚心,直接叫跟在後頭的丫鬟將她拉開,劈頭蓋臉打了她幾巴掌,「你說我冤枉了她?還有什麼一己之言?正是因為小姐身邊有你們這些不規矩的賤奴才從中挑撥,才能幹出這起子混賬事兒!如今你們簡直愈發放肆了,當著我的面兒都敢說姨娘的刁鑽話……」
他氣得昏頭漲腦的,好不容易才理順了氣,恨恨道,「照你那麼說,莫不還是二姨娘自個兒撞了肚子,賠上性命故意來坑害你家小姐?好在曼枝平日身體底子便好,腹中孩兒無甚大礙,不然……不然……」慕博庸說了好幾聲,卻又想不出什麼所以然來,心中更是惱火。
慕言春好不容易緩過勁來,顫巍巍扶著椅子站了起來,目光直視慕博庸,懇切道:「父親,二姨娘身子出了意外,您憂思焦急女兒理解。可女兒同二姨娘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斷然不會做出這等醜事來,莫不說姨娘腹中孩兒,便是姨娘有個什麼好歹,女兒也是要下地獄天誅地滅的。」
她原本氣色就不好,被慕博庸重重打了一巴掌,一張臉立刻腫了起來,顯得可憐又悲戚,「若是您覺得女兒是那等心腸狠毒之人,女兒無話可說。可女兒生平十六年,從未做過一件惡事,便是娘親去了,女兒也聽您的話將一切都交給了江姨娘,若您果真這般看待女兒,我便是一頭撞死在這兒,也覺得自己的冤屈令人潸然……」
慕博庸惱怒地將她望著,想起府中世醫說的一番話,恨不能立刻將她拖出去打殺,可聽了她這悲戚之語,內心又產生了些許動搖,的確,她素來不喜爭鬥,雖然性格倔強,可從未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一個姑娘家,斷不可能平白生出那些惡毒心思。
可事實又明明白白擺在面前,將慕博庸一顆心攪得昏暗不清,他語氣低沉了下來,「你莫要再這般狡辯……昨日府中世醫查出羅姨娘用藥出了差錯,若不是在你院中出了問題,怎麼會這般湊巧?」
「昨日二姨娘吃過的東西女兒也吃過,她嘗過的茶水女兒也嘗過,都是這院里常備的,若是您這般懷疑女兒,不妨將那位世醫叫進來查一查,若是果真出了問題,女兒甘願受罰。」慕言春衣衫單薄,愈發顯得瘦弱憔悴。
聽慕言春這般篤定語氣,慕博庸已信了八分,瞧見她面上腫脹,心中也帶著一絲後悔,悔不該聽信身邊奴才挑唆,平白傷了父女情分,於是語氣和軟了些許,道:「罷了。想來你也不是有意的……叫一個外男進女兒家閨房實在不妥,這樁事便這樣了吧。」
嘴裡這樣說當然是為了自己的面子,他心中卻在想著定要將那個該死的奴才狠狠教訓一頓,又想著還得將羅氏昨日險些滑胎的原因弄個明白,再加上最近仕途不順,幾件事攪在一起,叫他一陣犯難。
他本以為這樁事這般了了也算是對得住慕言春,沒料到這丫頭又犯了倔氣,不依不饒道:「父親願意相信女兒,固然令人歡喜。然而女兒自己也要顧全自己的尊嚴,同樣也不希望今後二姨娘對女兒產生什麼誤會,還望父親請那世醫來,也好還女兒一個清白。」
望著慕言春倔強的眼,慕博庸終歸還是嘆了一口氣,派人去將那世醫請來。
那是一個頭髮花白、精神抖擻的耄耋老人,背著一個沉重的醫匣子,一進來便聳了聳鼻子,「這女兒家的熏香味道,當真是聞不得,惹得老朽鼻子痒痒的。」
慕言春站在屏風后,手指捏著冰袋敷著臉頰,微微勾起了唇。
慕博庸跟在老人家後頭,尷尬地搭了幾句話,便看著老人四處走走看看,倒出茶沫子嗅了嗅、嘗了嘗,又問了昨日羅氏在此地吃了些什麼,跟著的鶯兒也一一回答了,將四處仔細探查了一遍,老人才說:「這裡並無異樣,看來那位姨娘並不是在這裡出的問題。」
話音剛落,目光便被角落處那盆鮮艷蔥蘢的綠植吸引了過去,老人家慢吞吞走過去將綠植瞧著,納罕道:「如今已是冬日,這小東西竟長得這般茂盛,當真稀奇……咦?」
又仔細將植物瞧了瞧,老人慢慢凝眉思索起來,像是有些猶豫,將一片葉子摘下看了好幾遍,才緩緩道:「這莫不是……玉丁香?」
他年輕時候常隨師父遊歷四方、濟世救人,故而也算是聞多識廣,一般人怕是見了玉丁香恐怕也認不出來,只是這東西算不得常見,怎麼會在此處?
不過僅憑這些恐怕辨別不出,怕是冤枉了姑娘,他從醫匣子里拿出從前師父的手稿來,仔細對照看了三四遍,才終於確定,這株小東西的確是玉丁香無疑。
慕博庸瞧世醫驚疑神色,心頭一沉,終於忍不住問:「元老,這玉丁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老人頗有疑慮往慕言春所在的屏風處望了一眼,皺眉道:「這玉丁香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對於一般人而言,將它久放入房中,會令人食慾下降、噁心、呼吸滯悶。若是孕婦呆上十天半個月,極易流產,而且容易導致……不孕。」
他猶豫著繼續說道:「昨日那位姨娘應當沒有呆上許久,之所以會有那般劇烈反應,大約是因為姨娘平日里吃的那味安胎藥,有一味藥引與這玉丁香相衝,才會起了藥物反應。」
藥物相衝?
慕言春咬了咬唇,竟是因為這個緣故?
想必江氏送她這株綠植並非無意之舉吧,她必定早就知曉此事了。這樣看來,原來江氏還極通藥理,怨不得前世羅氏自那次意外之後腹中再無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