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心儀(新年快樂)
許是近些日子她過得太平淡如水,以至於老天爺看不過眼,接二連三地給她找了一些麻煩事。
此刻她正縮著身子蹲在一個偏僻牆角,一雙腿蹲得酸麻,左腳換右腳。她真想快點兒回漱蘭院窩著吃茶,偏生在廊那邊的兩人依舊在說著悄悄話,若是她想要過去,必得經過那二人不可,少不得引起一些誤會。
再加上,在那說著悄悄話的二位,一個她同慕言春不對付,一個慕言春同他不對付,見了面不是你尷尬便是我尷尬,何況她在此已經聽了一會子牆角,這麼走出去,實在不光明磊落,故而她依舊還是蹲著……
那穿著華貴羅裙,面容嫵媚,神情羞澀的裊娜女子,便是慕芩雪無疑。而對面那個面容端正、錦衣華服的高大男子,竟是今日剛至此處的七皇子趙淵。
連隨意四處走走都能撞見這檔子事兒,慕言春實在不知自己這運氣算是好呢還是不好。
其實仔細算起來,慕言春能撞見兩人的這個私會,實在不能用運氣來計量,只因此處實是個偏僻位置,尋常人根本不會來此,再加上宴會剛散,其他地方少不得有幾個閑人,不方便說話,故而兩人才挑了此處。
如此萬全防備能被撞破,只因慕言春從來不走尋常路。
那頭慕芩雪端望著眼前的男子,一張臉羞得白裡透紅,忸怩了半天方才開口,「芩雪往日里常常聽爹爹提起七皇子殿下,說您為人寬厚,最是禮賢下士,令人欽佩。今日一見……方知您神采飛揚更勝傳聞,令芩雪欽慕不已。」
有佳人如斯,哪個男子不為之心動?
更何況慕芩雪貌美如花,對自己又多有好感,連趙淵也不免有些心猿意馬起來,只是想起她的出身,又想了想唐家,趙淵也只能裝作不知她話中涵意,彬彬有禮回道:「慕小姐過獎了。」
慕言春依舊縮著聽牆角,心中暗忖,這慕芩雪的確厲害,若能以靖安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嫁與趙淵,也算是高攀了。單看靖安侯府,只能說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當朝侯爵與前朝相比實在不多,靖安侯府輪爵位自然比大多數在朝官員要高貴許多。可是比起真正的侯府勛貴,又不知落了幾個檔次。
若是依著前世將羅氏抬正,慕芩雪真能嫁給趙淵,想必依她的手段與美艷姿容,應當能比前世的自己做的好上許多吧。
不過……也只是假設罷了。
慕芩雪雖然聰明,可趙淵這個金龜婿卻是她如何也吞不下的。
趙淵這個人……空有一腔野心,自我感覺優良,以為自己乃天之所向。可惜論智謀敵不過四皇子趙殷,論權勢敵不過三皇子趙玄章,論資歷敵不過太子趙隆,卻還不知死活地一心肖想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既無人馬,又無在朝臣子支持,連當初娶了慕言春也是為了拉攏唐家,卻還是自作聰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這等人……真不知當初是怎麼從那場黨爭之中活下來的?
說他蠢,他還真有幾分聰明;說他聰明,他又常做許多蠢事。
慕言春揉揉腳脖子,聽慕芩雪繼續說:「芩雪常居深閨,少見外男,今日一見殿下……如此年輕俊逸,英姿勃發,芩雪心中思慕不已……」
聽至此處,慕言春暗自咋舌,這慕芩雪當真能哄人開心,難怪父親和老祖宗能被她哄得暈頭轉向的。
她觀趙淵樣貌,跟以後沒多大區別,雖長得端正,可也僅僅只當得端正二字罷了,再多贊一句,也頂多是四肢勻稱,虧她將「俊逸英姿」幾字說得如此順口。
若連趙淵也當得「俊逸」二字,那方才那位仁兄便算是神仙人物了。
慕言春雖這樣想,可有些人卻對自己的長相無甚自覺,聽了慕芩雪的一番話很是受用,說道:「能得慕小姐如此讚歎,和德愧不敢當。如慕小姐這般妙齡女子,合德本不該如此,可在下已心有所屬,只能忍痛拒絕慕小姐一番心意了。」
悄悄躲著的慕言春瞬間惡寒來襲,緊接著便從趙淵嘴裡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激得她起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好不容易等到兩人離開了,慕言春慢慢起來,腿已經麻了半截。
回到漱蘭院里泡了一會子熱湯,泡得渾身舒坦了,慕言春才又穿戴好,用了晚膳,看了會兒書。
想起那位仁兄口中的「窮驥」,慕言春找來幾本書查了查,卻沒瞧見哪本書里有這麼個獸類。
在榻上躺了半盞茶的功夫,慕言春才將那張皮卷翻了出來,細細地看了許久。原來是一張藥方,既無藥方名,又無大夫授字,倒像是他自己琢磨的一個玩意兒。只是看這皮卷頗有些年頭,不怎麼可能是他自己寫上的。
再者,這皮卷上的字筆力鋒銳,相接處卻又極為平和,字如其人,寫下這皮卷之人多有氣節,絕不至於如那人一般涎皮笑臉的。
這藥方上的藥材都是尋常藥材,只是製法不一般,也是培根益氣的一味葯,在市面上極少見,可在這靖安侯府內卻不算稀罕。
那位仁兄將這藥方頂作了三道禮送給了她,臉皮實在有夠厚的。
慕言春對這東西沒了多大興趣,將藥方給了畫眉,叫她拿給府里世醫瞧瞧,若是沒有問題,換了這味葯吃吃也沒什麼。
又坐著叫文燕揉了揉腿,慕言春便寬衣解帶,打算歇息了。
四下里靜悄悄的,只是那隻掛在隔間的鸚哥兒時而啄啄籠子,在寂靜的夜裡傳來一兩聲脆響,慕言春翻了個身,想起黃昏下慕芩雪與趙淵的那番對話——那番前世從未存在過的對話,才真真切切體會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
原來一切真的變了。
這樣多、那樣多的事,都同前世不一樣了。
她意會到的這個不一樣,令她十分歡喜,歡喜到幾乎淌下淚來。
即便明知道慕芩雪會因趙淵的那聲拒絕而瞄準自己,即便對前路一片迷茫,她還是覺得,從前那漫長而渺無邊際的黑暗中,出現了一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