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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白鹿

  慕芩雪思及此處,想著少不得又需自己再跑一躺了,看看羅氏滿臉不耐的模樣,心底嘆了一口氣,浮光掠影般閃過一絲失望。


  兩人談完話,羅氏才將慕芩香叫進來,像是鬆了一口氣。


  慕芩香在外人面前一副驕縱刁鑽模樣,可在母親和姐姐面前,卻是再乖順俏皮不過了,見著母親和姐姐兩人似乎不大高興,一會兒在慕芩雪面前賣會子乖,一會兒到羅氏跟前翻幾個跟斗,跟個小皮猴兒似的,好不活潑可愛,逗得羅氏笑得前仰後合。


  頑了一會子,慕芩香有些餓了,便摸了些糕點墊肚子,羅氏摸摸她的腦袋,真是心疼得不得了,瞧見旁邊那碗被蜂蜜澆的晶瑩透亮的瓜子仁,想也不想遞到慕芩香跟前,看著她香甜無比地吃了,才問:「好吃嗎?」


  見慕芩香毫不猶豫地點頭,羅氏也笑了,「這是你姐姐做的,要是好吃,你再去磨你姐姐,叫她給你剝一碗……」


  慕芩香果真到慕芩雪跟前央求了半天,又得了半碗蜜糖瓜子仁,歡喜的到羅氏跟前打滾兒。


  慕芩雪看著慕芩香無憂的笑顏,故意笑了笑,借著詢問八哥兒的緣故終於從房裡逃了出來,望著天邊陰沉沉的黑雲,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臉上再無半點笑意。


  她到底還是修行得不到家,慕芩雪心裡這樣想。可是看著母親待妹妹那樣的親切態度,她總是不由自主地……覺得羨慕。


  近些日子,靖安侯府似乎真是得了幾分瑞氣,喜事一樁接著一樁,先是得了罕見的白鹿,如今,竟迎來了七皇子大駕。


  這是何等榮光喜耀的一樁事兒,當年老侯爺還在的時候,時而有王爺、公侯來府里坐一坐,到了如今,偶爾來個侯爺都算是罕事,更何況是堂堂七皇子。


  慕博庸心中不勝惶恐,又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喜氣,忙叫江氏布置好庭院,又從各處置辦來各種珍貴擺件兒,顯得整個府邸都光華奪人,唯恐怠慢了皇子。


  從皇子自那精緻貴氣的馬車上下來,慕博庸便一直從頭陪到尾,為皇子介紹府中庭院。這七皇子出乎慕博庸意料的隨和親切,時而同他交談幾句,最後慕博庸才堪堪弄清楚了七皇子的來意。


  ——原來還是因白鹿而來。


  只因白鹿乃祥瑞之獸,這皇子想著祭祖之日將至,因而懷揣著一片孝順之心,想將這祥獸敬獻給先輩。


  這原是一樁好事,只是慕博庸好不容易才得了這麼一件稀罕物,卻要白白送出去,著實有幾分不舍。


  因著這份不舍,慕博庸想著考慮些許,於是設了家宴,打算好好招待皇子;這皇子原只是經過博陵,聽城中百姓吹噓白鹿神妙,因而動了心思,見靖安侯不舍神態,當真起了幾分心思,於是也順意留了下來。


  當是時,慕言春正在漱蘭院呆著,八哥兒回院沒幾日便發了燒,慕言春雖處處顧慮周全,可八哥兒到底是個姑娘,身子骨兒弱,在佛堂呆了這麼些日子,寒氣入骨,一受了熱氣便撐不住了,整個人燒到開始說胡話。


  幾個丫鬟交替著時辰給她敷冰喂葯,效果還是不大好,雖沒再咳了,卻未曾退燒,慕言春也沒甚看書的心思,只是時而看看八哥兒,時而望著窗外的枯枝敗葉發獃。


  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她正在吃茶,一杯茶潑了半杯,一半灑在袍子上,一半燙在手心裡,她竟無絲毫知覺,還是鶯兒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杯子,擔憂地問了她幾句,才教她回過了魂。


  七皇子……


  她本以為,她絕不會再與他相見;她早做好打算,她這一生都再不會同他有絲毫干係。


  卻沒料到,他竟自己尋了過來。這便是……所謂的命運么?

  她要再次……重複前世那般不堪的命運?


  慕言春打了一個冷顫,不……絕不會!


  她這一世,絕不會再讓自己同趙淵有絲毫干係,她同他,除了仇恨……再無半點情分。


  慕言春喘了幾口氣,問:「那位……皇子,來咱們府是幹什麼的?從來沒聽說父親與那些個皇子還有什麼交情?」


  畫眉一面拿手帕幫慕言春敷手,一面回答說:「聽說是為了侯爺那頭白鹿呢……」又帶了半分疑惑半分孩子氣的語氣說,「我看啊這個皇子可不是甚麼好皇子……」


  慕言春一愣,沒想到畫眉這小丫鬟會有這麼一句話,輕笑了問:「這話怎麼說?」


  「小姐,你看啊……這個皇子一來就要咱們上上下下給他擺花擺景的,不道聲謝,反而還要拿咱們侯爺的寶貝白鹿,不是壞皇子是什麼?」畫眉皺了皺鼻子,說得要多認真有多認真。


  鶯兒在後邊一把捏住她耳朵根,往她腦袋上戳了一戳,「叫你個小丫頭說些子渾話,還敢說到小姐跟頭,仔細出去罰你!」


  慕言春聽著畫眉一番孩子氣的發言,笑著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前世慕言春跟了趙淵那麼些年,他的確當不得什麼好皇子,後頭成了王爺……更不是什麼好王爺。其實也談不上好或不好,慕言春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從前他演得太好,她一直覺得他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子,也一直盡心儘力替他分憂,等到後來他醜態畢露時,那失望將從前的期許一舉擊垮,便成了數倍的失望。


  那些失望與絕望,便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令她在獻王府掙扎數載,也沒看見一絲希望。


  趙淵想要那頭白鹿,其實並不難,這靖安侯府清貧如洗遠近皆知,他只要肯拿出些許的銀子,慕博庸必定將那所謂祥獸雙手奉上,可他不願意……就因為這絲不願意,他甚至要耽擱自己的路程在這靖安侯府住上一宿,捨本逐末,何其愚蠢。


  她當年怎會覺得他丰神玉朗、風姿過人呢?


  那樣一個人……


  慕言春覺得後悔……為自己後悔,也為自己從前為他做的蠢事後悔。


  當年外祖母真心待自己好,好到那樣的程度,自己就為了這麼一個男人,將外祖母氣得舊疾複發,最終同唐家決裂。


  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蠢……蠢得不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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