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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理解

  饒是被迪拜的繁華奢侈浸泡了許久,帆船酒店依然是令人驚詫的存在。步入酒店的中庭,任何地方都是金燦燦的,幾乎每一項小小的物件都鍍滿了黃金。雖然極盡奢華之能事,然而,這“黃金屋”卻不顯得墮落,反是處理得矜持優雅,並不讓人覺得俗氣,有一種奢華而不沉醉的質感。


  金碧輝煌的確容易分散人的注意力,但我此刻的心緒,已經顧念不了那麽多外物。進入房間以後,管家本來準備向我們介紹內部種種高科技陳設的用法,但穆薩見我麵色不愉,擺擺手,讓他出去了。


  屋內就這樣安靜下來,在一簇簇金燦燦的光芒中,有種華而不實的鋒利感。


  我覺得有些窘迫,既手足無措,又毫無辦法。本想趕緊再買一張機票,但想要銀行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上班才會撤銷對我的起訴,為避免再次被抓進警察局,這念頭隻得暫時打消下去。更何況,穆薩在警察局隻是還清了銀行的欠款單,如果再買機票,又得欠銀行一筆錢,我開始琢磨著找人借錢的事,否則,就隻有等公司辦好入職手續後才能回去。


  這一琢磨,我便站著不動了。過了一陣兒,才發現穆薩也沒動。他的腿傷還沒好全,站了一會兒,便有些累了,額頭緩緩滲出些汗來,卻沒有坐下,就那樣佇立著看我,似乎正在醞釀言語。


  我依然負氣,但瞧著他微微傾斜的身體,隱隱有些不忍,像是一把鋒利的薄刃在我的心上來回地割,血滋滋的,流得滿胸口都是,隻得疾步上前坐上沙發,然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這坐會兒吧。”


  穆薩聞言,這才慢慢地走過來,坐在我的身邊。我沒有轉過頭去看他的臉,盯著自己的手指和腳下花紋繁複的地毯,輕聲道:“想好了,便說吧,我聽著的。”


  “……嗯。”穆薩沉吟了一聲,“想是想好了,卻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他皺起眉頭,聲音歉疚,輕聲問我,“Cece,警察局裏,你是不是很害怕?”


  “我沒事,挺好的。”我淡淡地答著,依然嘴硬,來回撥弄著自己的手指,語氣生冷,“不知道從哪兒說起,就別繞彎子了。上次說到,你的真主不會允許我的所作所為,然後呢?”


  穆薩被我直白的問語噎了一下,愣怔半晌,小心地開口:“Cece,那時我突然知道我們曾經失去過孩子,是真的很悲痛。一下子亂了方寸,傷害到你,是我不好。”


  他挪挪身體,坐得離我更近了一些:“Cece,我這些天,想了很多。其實,這件事本質上是我的錯誤。我沒有保護好你,沒有告訴你將要離婚的事,也沒能力阻止你。”


  我心頭微微一顫,麵上依然冰冷,沉聲提醒他曾經的話語:“可孩子是我流掉的,如果是你,你是寧願去坐牢的。”


  他咽了咽口水,愧聲說:“我……我的確是這樣想的,可是冷靜下來思考,的確你也是無奈之舉,我當時沒法給你承諾,也沒有資格要求你什麽。我的確是寧願去坐牢也不想失去那個孩子,可是……我舍不得你也坐牢,更何況那樣還會有讓你被驅逐出境的危險,我,我不想讓你離開我身邊。”


  我的手捏緊了膝蓋,睨了他一眼,搖搖頭,咬著牙說:“晚了,你的真主不會留我在身邊的。”


  他眉間緊蹙,從沙發上下來,拖著尚還有些不便的腿,蜷膝蹲在我身邊,視線與我齊平,握住我的手,皺著眉頭說:“Cece,那時候,你還沒有入教的。我知道你難過,我不該說那些話傷害你。我當時痛心孩子的失去,但更怨的是我自己。我本可以更加疼惜你,卻讓你受了這樣的折磨。對不起……我想要用今後的時光來好好補償,再也不犯那樣的錯,再給我一個機會,可以嗎?”


  我有片刻的失神,他蹙眉的樣子,為何還是令我心疼?那言語之中的懊悔與挫敗,讓我的心漸漸塌了下來。原本,我也是有錯的,不是麽?如果我的性子軟一點,也不會造成如今的局麵。


  我忍不住伸手,用手背探了探他略微硌人的胡茬,心中明白,自己已經原諒他了。但這份原諒,並不是因為我聽了他的解釋,而是因為我仍然愛他,被他細致解釋的模樣打動了。


  有時候,女人願意原諒男人,並不是真的願意原諒他,而是因為不想要失去他。不想失去他,惟有假裝原諒他,從此不願多計較過往傷痛。我的心中有一把秤,可以和穆薩在一起的未來,比死守著這份痛楚更為重要,所以我輕輕地撫上了他的臉,肌肉漸漸軟和下來,這是妥協的信號。


  穆薩把我的手捉住,貼在臉上:“我得謝謝阿尤布告訴我,否則,連你走了我都不知道,原本我是打算明天去尋你的。”


  我看著他,嘴角勾起若有若無的苦笑:“我走了才好呢,走了,你就不必再煩心,也不用整天勸我對真主虔誠,多省力。”


  “不,我不要你走。”他孩子般執拗地握緊了我的手,片刻後,輕輕閉上眼,將我的手指在他的胡茬上輕輕摩擦,認真道,“Cece,以後,我不會再這樣強迫你了。”


  “嗯?”我有些困惑地看著他。


  他沉下一口氣,慢慢說:“這些天,我也問過好些朋友,有的是娶了外國女孩的阿拉伯人,有的是公司裏的外籍員工,也想了很多事,的確是我、還有我的家庭,對你太苛責了。”


  我微微垂下眼睫,沒吭聲,等著他接下來的話語。


  他醞釀了一番氣息,細細道來:“以前我一直覺得,入教是內心生發的事。因為從信仰方麵來說,人的信仰是針對於真主,不是針對其他。隻有真主接受了的信仰,才具有真正的意義。而言行隻是對信仰的表達,內心的虔誠才是必須的。”他搖搖頭,撥了拔我耳邊的發,繼續說,“可是,每個人都有信仰宗教的自由,也有不信仰宗教的自由,信不信宗教是人自主做的決定,原本便強迫不來。我先前之所以難以接受,是因為我已經將你當作虔誠的人,當成與我同樣信仰的人,所以受不了你說你根本不信任真主。”


  我黯然點頭,歎了口氣說:“我想到過這點,我沒入教之前,你也沒有這樣要求過我。”


  “對不起,是我不應該。”他的雙手環上我的腰,將我摟到他懷中,“可是,我現在想明白了,你入教的初衷,是因為我們要在一起。而我的家庭比較傳統,讓你吃了許多許多苦。我了解過一些異國夫妻的狀況,他們的家庭比較寬鬆,在一起的過程不太艱難,但新入教的一方,要做到言行守矩的確不容易,Cece,你能為我做到如此,已經很難得了。你說得對,你對我的信仰已經尊重了,我也應該尊重你的心。”


  穆薩直起身體,讓我從他懷中離開,一隻手扶起我的臉,另一隻手抬起我的下巴,看著我的眼睛,一個詞一個詞從嘴裏緩慢地延伸出來:“Cece,今後,在我的家人麵前,你就表現得虔誠些,這樣他們會誠懇地待你好。而其他時候,他們看不見的時候——”他輕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般鄭重地說,“我隻要言行遵守,至於你是不是真的心存真主,或者相不相信萬物歸主,都沒有關係。沒有關係。”


  我抬起頭,睜大了眼睛看他,看見他眼眶下的兩朵青黑,心裏某個地方漸漸塌了下來。穆薩啊穆薩,不知道他在內心掙紮翻騰了多少波瀾,才能在這麽短短幾天中,為我顛覆了他長期以來的認知。要經過多少橫衝直撞,多少驚濤駭浪,才能凝成這番平靜卻震撼的話語。


  我捂住嘴,眼裏湧動著難以抑製的淚水,心揪成一團,明明看得見他堅定到閃閃發光的眼神,卻還是忍不住問:“穆薩,你想清楚了嗎,你是真的想清楚了嗎?”


  他拿開我捂住嘴的手,輕柔地吻上我的唇:“別這樣看著我,這沒有什麽,其他異國夫妻,也都是這樣做的吧。你做到行為守矩,包頭巾,穿黑袍,做禮拜,已經很不容易了,我也不能要求你從心理上服從。之前是我太偏執,了解了別人的心理情況後,便也接受了。”


  我仍然覺得錯愕,言語也變得吞吞吐吐:“那你,你……”


  他仿佛知道我想要問什麽,不緊不慢地說:“Cece,真主永遠都在我心中,這點不會改變。”他握住我的手,眉目平靜,“但這是我的信仰,我不會再用這個標準要求你,你在言行上尊重我,我會尊重你心靈的選擇。”


  我的手心顫抖,淚水劃過臉龐,流著流著,突然破涕為笑,傾上前去一把抱住穆薩。他勁瘦有力的身體,他溫熱繾綣的氣息,他愛著我的那顆心。我低喚著他的名字,“穆薩。穆薩。”


  所有的言語,都融在了胸口,化為脈脈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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