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出海
典型的迪拜式周末,應該是乘著遊艇出海暢遊。這在中國是不多的體驗,但對迪拜而言,實在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
早在去朱美拉海灘的時候,我就發現帆船酒店附近的海域停滿了各式各樣豪華的私人遊艇,之前也曾經在周末和連翩她們出海玩過。船票包括了樂隊現場演出和免費的飲料,還會提供深海釣魚的設備,任人在迪拜的城市風光和阿拉伯灣的美麗風景之間乘風破浪,酣暢至極。
但是,這次出海和以往不同,因為我們坐的是穆薩自己的私人遊艇,隻有我和他,兩個人。
很早以前,穆薩就同我提過他有艘遊艇。隻不過那時我心有鬱結,不願隨他出海。如今沒了那麽些顧慮,他淺淺一提,我便喜滋滋地應了下來,隨他到了海域。
穆薩的遊艇不大,但很精致,下部被塗成了銀灰色,在一眾純白色的遊艇中相當亮眼。遊艇內部裝潢富麗,客廳、臥房、廚房、音響電視,還有一個遊艇操控裝備,便於惡劣天氣時在室內直接操作。別說我們兩個人,就算二十多個人在遊艇內,也絲毫不會顯得擁擠。
我一邊看一邊感慨:“真浪費啊,有錢也不能這麽揮霍呀。”
穆薩謙虛地說:“我沒有揮霍的,好些人的遊艇從不使用超過一個月,而且為了舉辦聚會,遊艇內還有酒吧和舞池。我出海不多,上一艘遊艇用了半年多才賣掉,之後一直懶得買新的,直到最近同你複合,我才剛買了這艘,覺得自己還挺節約的。”
節約?置辦了這一船的豪華配置,他居然說他很節約?我轉過頭打量著穆薩,瞧他一副認真的模樣,終是甜蜜又無奈地敗下陣來。
天空湛藍無垠,帶著淡淡海腥味的風,吹拂著身體的每一處的感覺。穆薩閑閑散散地控製著方向,我則靠坐在他的身邊,喝著飲料吹著風,看波光粼粼的海水泛起浪花,內心的每一寸都是歡愉。
像是一場海天相交的夢境,溫語聲聲。
“在想什麽?”穆薩抽出一隻手,摸了摸我已風吹得無比淩亂的發。
我嘿嘿傻樂,眼角眉梢盡是笑意:“什麽也沒想,隻是想要用心珍惜。”
從認識穆薩到現在,這些天是我最快樂的日子。經曆過痛苦的淬煉,幸福才顯得尤為珍貴,周遭的一切美景美事,都演化為了細碎切膚的感動,如此清甜地蕩漾身旁。
行至深海區域,穆薩把遊艇停了下來。
他從艙內拿出釣魚設備和魚餌,衝我招了招手:“Cece,過來。”
我應聲而去,他手把手教我如何上好釣餌,放好魚線,把末端朝海裏一拋,和我同執一杆,等待著。
迪拜是極好的深水釣魚天堂,溫暖的阿拉伯海灣蘊藏著豐富的浮遊魚類。穆薩坐在軟椅上,我則坐在他的腿上,以極其親密的姿勢釣著魚。海天一色,廣袤無邊,我們在一片蔚藍的世界中,化為渺小的一點,任波濤流湧起伏。
“以前,我和阿尤布也常來這片海域。他每次都比我釣得多,但魚的個頭卻總沒有我的大。”穆薩手臂環繞過我,鎖著我微微向後傾斜,再將下巴放在我的肩上,“算了算,如今,似乎好久沒和他來這兒釣過魚了。”
我聽了,不由低沉:“怪我,摻在中間,擾了你們的友情。”
穆薩輕輕敲了敲我的腦袋,有些失笑:“不能怪你,親上加親原本就是有風險的事。他既要考慮我,又要考慮他妹妹,甚至還要考慮你,其實也很累。”
“考慮我?”我將目光從海麵移開,試圖轉頭,這個姿勢卻不允許我轉過去,隻好再次垂下腦袋,斷言道,“他不需要考慮我。”
穆薩怔了怔,似乎意識到他方才說錯了話,沒再往下接,氣息稍稍有些沉鬱,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怎麽了?”我問。
“沒什麽,我也隻是猜的。”穆薩淡淡地答著,突然,精神一震,“好像有魚了!”
我連忙從他身上站起,騰出充分施展的空間,兩個人一起將魚竿上提,僵持了好一會兒,一條尺餘長的沙丁魚躍上海麵,由著慣性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最終落在了遊艇的甲板上。
“天啊,這麽大一條魚。”我驚喜萬分,用手比劃了一下,這魚比我的胳膊還要長許多,大笑起來,“沒想到第一條的收獲便如此顯著,運氣真好。”
穆薩點點頭:“開始的兆頭不錯,來,我們繼續。”
他再次拋下魚餌,執起魚竿。而在這之後,我們的垂釣曆程勢如破竹,可謂暢通無阻、收獲頗豐,連穆薩都覺得今天運氣甚好。
我是相信運勢這個說法的,料想著,既然今天是我們的幸運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幹脆賭一把,將我和穆薩的事告訴父母,說不定運勢當頭,他們便順著應允了呢。
這件事其實已經在我心裏醞釀了好幾天,因為我明白,就算我不說,也管不住林悅的嘴。與其讓她添油加醋,還不如我自己坦誠交代,起碼不會惹得父母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傷心絕望。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穆薩,他想了想,應道:“我也覺得這樣挺好,不過,不光得你來說,我也得參與著說說。”
我愣了一下,不由微微笑了出來:“你說什麽?說完了,還讓我爸媽專門錄下來去找人翻譯嗎?”
他的目光在我微笑的臉上停留了刹那,認真地點點頭:“的確需要錄下來,我先把台詞列好,你教我說相應的中文,我們提前錄好視頻,再給他們發過去。”
他言語之中生發的溫暖,自然而然,搖曳生姿。的確,當時當場打電話,極有可能因為激動的情緒被打斷,唯有通過提前錄製好的視頻,我們才能在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向家人闡明。想至此,我再次被穆薩的誠心打動,忍不住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好,就照你說的做。”
當天回去,我們便開始準備了起來。我拿出錄像機,先單獨錄製自己這一段。沒有讓穆薩幫忙,他若站在麵前,我難免會緊張。於是,我讓他候在臥室,自己在客廳調好錄像機的位置,端坐在沙發上,深吸一口氣,待倒計時的小紅點閃爍消失,便順著心中練習過千百遍的腹稿,看著鏡頭緩緩開口。
“爸爸,媽媽……”我對著鏡頭,想象著他們就在我眼前,蘊足了感情,說道,“我鼓足了勇氣錄製這個視頻,想把這些日子想說的話告訴你們。或許,你們會生氣,但我依然希望你們能耐心聽聽我的心裏話……”
起了頭,剩下的便容易了許多。我開始娓娓道來,向他們解釋我和穆薩的緣由始末:我和穆薩遇見的時候,他並未結婚,隻是訂婚,我尚不知曉此事,便深陷其中;他的上一段婚姻,是家族要求締結的,事先沒有感情,雖是如此,我的內心也時時受到譴責,因此,上次你們來迪拜後,我也的確與他斷絕了;可是如今,他已經選擇離婚,我們也都還年輕,彼此都希望,能夠再給這段感情一個機會。
一連串煽情懇求的敘述話語後,我頓了頓,最後提及上次爸爸來迪拜時說過的話。
那是他曾經在醫院對我許下的承諾,本意是想讓我和穆薩分開,如今,卻又反被我用來求情。
他說:“如果那男人真的對你好,我們倆痛一痛,最終還是會同意的。”
他還說:“如果今後,你遇見了可以一心一意對你的感情,我們絕對不再阻攔你。”
對著錄像機,我深深叩首,埋下頭,沉重而堅定地說:“爸爸媽媽,現在的他對我,就是一心一意的感情,希望你們,能夠給我們一個機會,重新豎立對他的印象……”
依然保持著躬身的姿勢,我屏住呼吸,不敢妄動。半分鍾後,才緩緩抬起頭,起身,按下了停止鍵。
終於,說出來了。雖然視頻還沒傳到父母手中,但這在腹中醞釀了無數次的話語,終是有了著落點。
解脫,不是某個在哪兒等待著完成的目標;解脫,是我了解到,自己終於勇敢地跨出了這一步,內心漸次敞亮。
走出客廳,陽光尚是晴好。穆薩坐在書桌前,筆已是放下,正拿著手中的紙,一遍遍讀他方才寫下的英文。
“擬好了?這麽快?”我走到他身邊,坐在他的腿上。
穆薩很自然地環住我的腰,應聲道:“嗯,剛寫完,你先看看。如果沒有問題,就替我譯成中文吧。”
“好。”我點頭,抿抿唇,拿起這張滲滿陽光的紙,還沒來得及細看,便發現紙上隻有短短一行字,疑惑地看向穆薩,問道:“就一句嗎?”
穆薩點點頭,篤定地說:“是,就一句。”
我微微一怔,不禁再次垂下頭,捧起手中的薄紙,一詞一頓,細細地看起來。
白紙的正中,是穆薩遒勁有力的字跡,每一筆,都像是認真刻在紙上一般。
“我承諾,若有一天,我幸得娶到Cece為妻,必定會請公證處進行公證,隻她一人,再無二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