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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茶棚

  楊錦時道:「你林字拆開,便叫作穆如何?」林蕭道:「好,那我便把蕭字也拆開,叫作穆肅好了,煜兒便取煜中之立,叫穆立吧。兄弟呢,怎麼改?」楊錦時道:「那我也拆開楊字,做易姓吧,我便作易錦,雲風便作易雨。」兩個孩子都不解,林煜問道:「都說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咱們、咱們為何要改名換姓?」連說了兩個咱們,似乎不願意做隱藏姓名之輩,林蕭笑道:「可是也有句話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這一路咱們稱呼對方時,若被壞人發現,定會對我們不利。等到了武當山,咱們便恢複姓名。你們也記住咱們的新姓名,以免露了馬腳。」林煜聽了長吁一口氣,說道:「好吧。」兩個孩子,童性玩心起來,便對自己的新姓名感覺好玩,便互相嬉戲,一會一個「易姐姐」,一會一個「穆立弟弟」,楊雲風突然想到了爺爺,終於還是問道:「不知道爺爺怎麼樣了。」楊錦時聽了也甚是難過,安慰道:「爺爺沒事的,你見他多厲害,那些壞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想岔開話題,見周圍荒無人煙便對林蕭說道:「林大哥,不,穆大哥,你可知我易家這指環的來歷?」林蕭道:「我不知道,只是見你和老爺子的神情,其中定是關係重大。」


  楊錦時道:「不錯,我們易家的秘密也是一脈單傳,本來這個秘密是我爹傳給我大哥的,我並不知曉。後來我大哥去世了,爹才又告訴了我。只是這其中利害關係,與我易家乃至與整個江湖都有重大關係,穆大哥,對不起,我卻不能告知與你。」林蕭說道:「兄弟太客氣,我本不是江湖中人,也不願惹江湖中事,只是此番卻連累了兄弟你一家,心中甚是不安。」楊錦時道:「也不必說什麼連累,這都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對了,穆大哥,你那時沒將你那指環來歷說明白,可否告知一二?」林蕭道:「這有何不可,昨日我便想全盤告知,只是……」他本想說:「只是老爺子打斷了我。」可又怕楊錦時和楊雲風二人難過,便咳咳一聲,繼續說道:「這指環是我太爺爺服侍的主家送給他的,那家人姓謝,本住在金陵的江寧縣,謝家對我太爺爺恩重如山,又把他當作家人一般,太爺爺也願為謝家肝腦塗地。後來不知為何謝家突然要遷居,太爺爺本想繼續追隨,謝家卻說什麼也不願意,只說不願連累於他,又說此生怕是再難見面,便給他這個指環,說是可傳後世,遇到過不去的坎,便可來楊家掌找楊氏一家。後來謝家走後他舉目無親,便遷回老家臨汾去。這得是七八十年前的事了,我也是聽我爹告訴我的,他說得也不甚清楚。」


  楊錦時聽完不語,突然想到了什麼,勒馬停住,林蕭也停住問道:「怎麼了?有敵人?」楊錦時道:「不是。」說罷從包裹中取出一枚指環遞給林蕭,說道:「若真遇到危險,這兩枚指環全落在壞人手中可不好,穆大哥你拿著一枚。」林蕭接過指環說道:「好,那我先替兄弟保管,待到安全,我再還給兄弟。」楊錦時道:「到了前面集市,咱們買兩根結實的繩子,把指環帶在頸中,別人便以為是玉佩什麼的。若真遇到危險,咱們分頭逃命,不要全部落在壞人手中。」林蕭道:「兄弟計謀甚妙。」兩騎又繼續往南馳去。四人專挑小路,只借住農家,到了城裡補充乾糧時,也只敢打尖不敢住店,一路上楊錦時將武林中的名人軼事徐徐講給三人聽,兩個孩子像聽故事一般,聽得津津有味,如痴如醉,有時問一些稚氣的問題,楊錦時便笑著細細解答。林蕭之前只略聽過武林中的一些事情,如今聽楊錦時細說,心中不免豪氣之心驟起,心想,江湖中的快意恩仇實在痛快,如有可能,自己也不再願意做一個文弱書生,受人欺負,若能想尋得名師,習得一身武藝,不僅可以保護自己家人,更能懲惡揚善,豈不快哉?又不免想到自己那被惡人逼死的賢妻,楊老爺子為保護自己此時生死不知,心中充滿苦澀,又一想,此去華山派,說不定能拜入門中,心中頓時充滿了嚮往之色。


  一路上路過茶館飯莊,楊錦時一邊注意是否有敵人,一邊聽著茶客飯客的言論,只想到聽到自己父親楊求乾重出江湖的消息,那便是父親回到了華山,偏偏打聽不到任何消息,只聽到一些門派相鬥的事情,心中有些擔心。這一日,四人已到了河南境內,一路行來倒也平安,行到嵩山腳下,只見嵩山巍峨雄渾、氣勢磅礴,遙遙聽到山上傳來的鐘聲,只聽林蕭口中道:「崧高維岳,峻極於天,古人誠不我欺。」楊錦時聽到,說道:「穆大哥這兩句說得真好。」林蕭道:「我也不過是套用古人的詩句,借花獻佛罷了。」林蕭說道「借花獻佛」四個字的時候,突然想到少林寺正在嵩山之上,便問道:「聽兄弟說起,那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就在這嵩山之上。」楊錦時道:「不錯,聽說少林寺於北魏年間達摩祖師在此開山立派,如今有上千年歷史了,達摩祖師不僅佛法高強,對武學一道更是亘古爍今,而江湖人中又有不少是出自少林派,更有一些俗家弟子因少林武功自立門派廣收門徒,因此江湖人對少林派推崇至高。當今與少林寺齊名的武當派祖師張三丰張真人,聽說少年時就曾在少林寺做過和尚。」林蕭不禁面露遺憾,說道:「可惜你我是逃亡之人,不然去少林寺拜會一下,也是心曠神怡。」楊錦時聽了哈哈大笑,心道:「林大哥這一路行來,漸漸忘了自己是讀書人了,好像自己已置身江湖。」


  四人又行了一段,已到未時,四人行了大半天路,都已腹肌口渴,身上的乾糧和水也快耗盡,正巧看路邊有一茶棚,便走上前去。只見那茶棚不大,有一老婦人正在給過往客人沏茶,還有一位老漢在打下手,一看便是附近的莊戶人家。楊錦時便上前問道:「這位大娘,不知到前面城鎮,還有多遠。」那婦人道:「你們騎馬估計還得兩三個時辰,估計得到夜裡吧。」楊錦時正巧聽到楊雲風和林蕭肚子咕咕叫聲,便對林蕭說道:「要不我們現在這裡歇歇,給孩子買點餅子吃吧。」林蕭靠近楊錦時耳邊,細聲道:「這是官道,會不會被人察覺?」這幾日來,他已頗為小心,他一心將有人覬覦指環之事怪罪到自己身上,於是不敢再有差池,行事頗為小心。楊錦時也細聲對他道:「這一路走來甚是太平,想來父親讓我們繞路是有道理,我們繞了這麼遠,想來賊人不在此處。歇一歇應該不打緊。」林蕭道:「那我們就歇歇吧。」說罷四人下馬來,找了一張乾淨桌子,要了一壺茶,這路邊茶棚一般只是為了路人歇腳用的,因此基本上只有些劣質茶水和粗糧餅子招待路人,並不像客棧那般菜品、酒水豐富,眼下四人也是真餓了,拿起餅子就著茶水就吃起來。


  正在此時,只見遠處行來十幾個和尚,風塵僕僕,像是從很遠處趕來,都是步行,並未騎馬。原來佛教中講究眾生平等,曾有僧人道:「即為平等,人騎馬上,頗為不妥。」又有僧辯道:「騎馬是形在外,人有修行,馬亦有修行,馬負人便是馬的修行,馬積德而脫離畜生道。不可因自己修行而阻礙馬的修行。」佛家禪機,自古難辨,但還是將就眾生平等,是以僧尼不遇急事要事,都不願騎馬。那十幾個和尚看到茶鋪,忽然停住,似商量些什麼,接著向茶棚走來。那領頭的兩個和尚,鬚眉如銀,卻目光炯炯有神,身穿黃色僧衣,想來是得道高僧,其餘有十八個中年和尚,各拿一本木棍,身著青色僧衣,其中有幾人身上負著包袱,看上去不輕。其中領頭的和尚走向老漢身前,只見他慈眉善目,左手拿著一副念珠,雙手合十行禮道:「施主,老衲等人想在此歇息一下,勞煩施主拿些茶飯出來。」說罷從懷中取出幾文錢給老漢,那老漢借過錢,笑嘻嘻地對老婦說道:「老婆子,快給幾位大師拿些茶水和餅子出來。」只聽一個中年和尚說道:「慧能師叔,咱們還是早點上山吧,弟子無礙的。」這人說話聲音微顫,面色蒼白,看上去像生了場大病。原來這老僧法號慧能,慧能轉過臉來,滿含關切之聲說道:「智清,咱們趕了這幾天路來,你和智宣等人又在回來的路上染了風寒,眼看病的不輕,一會還要上山,這身體如何負荷得了,先歇息一下吧,不礙事的。」他目光看向那個叫智宣的和尚,只見那人坐在長凳上,仍被另一個和尚攙扶著,面色慘白,雙眼似閉非閉,口中喘著重氣,實是病的不輕。這時另一老僧笑著說道:「不錯,眼下咱們快到嵩山了,已經到了本寺的地界,晾他也不敢有宵小在此無禮。再說有老衲在此,哪個敢來挑釁,就不怕老衲這一對金剛掌送他去見佛祖?」說罷哈哈一笑,又讓眾人分別坐在兩張桌子旁邊。楊錦時聽到這老僧音氣中足渾厚,顯是一名內力深厚的高手,心道:「沒想到竟有緣遇到一位少林寺的高僧,只是不知道這高僧為何言語中有些張狂。」只聽慧能說道:「慧嗔師弟,又說笑了,咱們出家人怎能動不動說甚麼送人家見佛祖。」眾僧聽了以為慧能師叔生氣了,那慧嗔一臉正色,極是恭敬地道:「師兄教訓的極是,老衲自從出家以來,從沒在取過一個好人的性命。倒是有些冥頑不靈、為非作歹、不願放下屠刀的大奸大惡之徒,斃於老衲之手。想來這些人也去不了西方極樂世界,老衲只能送他們去阿鼻地獄了。阿彌陀佛。」慧能聽他避重就輕,知他性情本是詼諧,便笑著擺擺手道:「師弟,胡鬧胡鬧。」眾僧聽了哈哈大笑。


  原來這位慧嗔和尚,出家前曾是一位江洋大盜,在一次劫道時遇到少林寺的一位高僧點化,從此皈依佛門一心向善,他出家前本已武功了得,出家后靠著自身努力和天賦,不但在佛法上有頗深造詣,更是學會了少林寺七十二絕中的幾項,其中大力金剛掌法他已使得登峰造極,名震江湖,他出家后性情一時難改,性格豪爽且易怒,師傅便給法號慧嗔,願他早日得大智慧,戒掉嗔毒。而他師兄慧能禪師則是達摩院首座,幼年時便剃度出家進入少林寺,他佛性極高,對武功本不感興趣,但少林寺武學本是佛武共通方可大成,他抱著強身健體的態度去練武,武功竟練得比旁人高得多。尤其是少林寺鎮派之寶《易筋經》一書,少林寺方丈慧真曾言自己對其中領悟不及慧能十之八九。他二人本是一師所授,性格卻大不相同,慧嗔性格乖張,無拘無束,若不是僧人打扮,別人定認為是江湖上一位豪俠;而慧能濟世為懷,菩薩心腸,與人動武時除非緊要關頭絕不痛下殺手。


  此時茶飯已經端上來,眾僧便用膳。吃著吃著,一名中年僧人突然對婦人說道:「咦,我記得半年前下山來,這裡的茶棚是位姓張的老施主開的,他去哪裡了?」那老婦人拿著茶壺蹣跚過來,往那僧人碗中又添了一碗茶,說道:「你說張老頭啊,他家中兒子娶媳婦了,他這幾天忙,讓我老兩口給他看幾天茶鋪。」只聽那僧人一臉疑惑之色,又道:「那可奇了,我記得上次他說他無兒無女,孤苦無仃甚是可憐。」那婦人笑道:「不奇不奇,我帶你去看他。」說完一隻手掌夾著雄厚掌力朝那僧人天頂蓋拍去!她這一出手甚快,這一桌全是年輕僧人,全無防備,這一掌打得那僧人頭撞在桌上,桌面「嘣」得一聲粉碎,那僧人頭破血流倒在地上,儼然氣絕。


  另一桌上慧嗔聽到那老人出掌帶風,閃身過來,想伸手格向那老婦手臂,眼見師侄已死屍倒地,心下只怪自己出手慢了,沒能救下他,心下大怒,一聲怒吼:「少林寺十八棍僧擺陣迎敵!」那老漢卻哈哈笑道:「恐怕沒有十八個了吧?眼下只有十七個了。」這邊慧能背對婦人,能聽到那婦人出掌時本也要出手過去,只是慧嗔比他先一步,他心智甚高,知道中了圈套,早已雙目盯住老漢,身體罩住這桌其餘僧人,怕自己也過去,這桌師侄也著了老漢的暗算。慧能見師侄已擺好陣勢,心下暗道:對方區區兩人竟敢在嵩山附近動手,不是藝高人大膽便是早有算計,還是早早去山上搬救兵穩妥,他這一念在老漢語畢時已盤算好。他也不轉頭,說道:「智仁,速去山上通報,說有兩名施主要拜山,請方丈等人下來迎接。」那站在陣邊角上的智仁是他親傳弟子,聽到師傅如此說,心下明白他的意思,立馬施展輕功要向少室山飛去,剛邁出兩步,眼角見有兩物從那老漢手中射來,正是兩枚透骨釘。兩枚暗器剛到空中,就讓慧能飛過來袖袍一揮收在袖中。慧能不愧為得道高僧,見他施手暗算,臉上不見怨怒,只道:「這位施主初次見面,何必送此大禮,小徒還要知會方丈呢。」那老漢又哈哈一笑道:「就算小和尚不接老夫的禮,恐怕也見不到方丈了。」只見那智仁又飛起幾步,卻倒在地上,面色紫黑,口吐黑血,儼然中毒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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