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格糾正所,是沒有明確休息時間的。
王小靈從213號室出來,馬上又融入其他病號,聽了一場心理健康的講座。
糾正所甚至還發了教材,不過王小靈翻開書,一看那作者的名字,便立馬棄書。
那書是劉祖教編寫的,在外面根本賣不動,美其名曰內部教材。
終於,熬到了中午。
王小靈跟著其他病號來到食堂,領了白飯饅頭,接著跑去打湯。
白飯和饅頭,都是在固定窗口發放的,但湯水是裝在一個大不鏽鋼桶里,無人照看,完全任取。
王小靈站在人群中排隊,排了一會兒,只見兩人說笑著走來,插在隊伍的最前方,打完湯,又說說笑笑的走開。
沒過一會,又來兩人,公然插隊。
兩人去了又來五人。
五人去了又來三人。
……
如果只是一次兩次倒也罷了,關鍵王小靈排了這麼久,隊伍不見縮短,反而越來越長。
他手中的饅頭都涼了,還沒打到湯。
轉眼間,又有一群人徑直朝湯桶走來。
王小靈再也忍不住了,正要呵斥,後邊一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王小靈轉過身,看到一個身材略顯消瘦的眼鏡男,對自己說:「別衝動,他們都是班委。」
「班委就能隨便插隊?」
眼鏡男深深的看了王小靈一眼:「這裡的班委,和外邊的不一樣,他們可以做很多事。」
即使王小靈從高剎口中,事先了解過一些信息,但此時親眼見到,還是忍不住震驚。
那批人是最後一批插隊者,等他們走了之後,久久不動的隊伍,終於開始縮短。
等王小靈打湯的時候,大桶里的湯還剩下很多,不過幾乎全都是水,清澈見底。
王小靈把頭伸到大桶前,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這是用什麼煮的湯?這麼乾淨?」王小靈不由的疑惑。
縱觀整桶湯水,如果去掉表面那些零星散落的油花,都可以冒充礦泉水了。
眼睛男答道:「白菜,蘿蔔,豆腐。」
「真的嗎?」王小靈將信將疑,都說眼見未必為真,他拎起長勺,試著舀了舀,除了水還是水。
旁邊飯桌邊,一位病號白了王小靈一眼:「你新來的吧?白菜蘿蔔豆腐,那是你吃的嗎?你有水喝就不錯了。」
他其實已經認出了王小靈,畢竟王小靈打斷了晨歌,在所有人面前出名了一次。
不過,欺負新人是老傳統了,何況這新人,還是一位失去能力的編譯師!
將昔日高貴的存在,踩在腳下,想想就叫人激動。
另一人模仿女人的腔調:「真的嗎?嘔!我最討厭娘娘腔了。」
那一桌人哈哈大笑。
王小靈沉默著,把長勺放下,搬起湯桶。
起先出言譏諷的病號,臉色變了:「你要幹嘛?」
「請你們喝湯。」王小靈聲音平靜的說道。
「住手!」
「不用攔他,我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那個膽子。」
「聽說他上午剛接受三個療程,現在鬧事的話,又是一個療程,嘿嘿,一天四個療程,快要打破記錄了吧?」
幾個班委就在現場,他們每個人都單獨坐一張桌子,身邊圍著追隨者,卻沒有一人站出來,阻止王小靈。
為什麼要阻止?他要闖禍,就讓他闖唄。
「怎麼這麼吵?」劉祖教現身,整個食堂,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連吃東西的聲音都消失了。
他先是橫了所有人一眼,然後目光停留在王小靈的身上。
王小靈此時抱著個桶,明顯沒幹好事,劉祖教的目光,卻默默的從他身上移開。
段家的那位老僕,有事出去一趟,沒有高級編譯師撐腰,劉祖教不大願意治療王小靈,太不安全了。
「紀律委員。」劉祖教喊道。
「到!」朱鵬噌的一聲站起。
「剛才哪些人在笑?」劉祖教問。
「黃成名、朱增志、劉少偉、李合香……」朱鵬將那些人的名字一一報出,在他旁邊,一個紀律組的成員,馬上掏出小本本,奮筆疾書。
「大聲喧嘩,記過一次。」劉祖教宣完判決,背著手準備離開。
王小靈忽然叫住他:「劉教授!」
「嗯?」劉祖教挑起眉毛,教授是尊稱,雖然他更喜歡別人叫他劉所長,但這「教授」,是從王小靈口中叫出來的,含金量就不同了。
這頑固的小子,終於臣服了嗎?劉祖教暗想。
「你頭還疼嗎?」王小靈很有誠意抬了抬手中的大桶,「我這有湯,你要不要補一補?」
經王小靈這麼一提,劉祖教明明恢復極好的傷勢,又疼了起來,他臉都氣青了,卻不得不保持風度:「敬謝不敏。」
劉祖教走了,按理說,沒了劉祖教的壓制,那桌被記過的人,應該立即反擊才對。
可是沒人這麼做。
在高壓的環境下,糾正所的病號們,都磨成了人精,他們嗅到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
王小靈又和劉祖教作對,貌似還把他氣走了。
這不稀奇,敢於挑戰劉祖教的傢伙,在這裡一抓一大把,大多都是剛進不久的新人,一身傲骨還沒磨平。
稀奇的是,在這麼多人中,只有王小靈沒受處罰,連記過都沒有。
這簡直不可思議,因為劉祖教既不寬容,也不會大發善心,他一直以苛刻嚴厲的面目示人。
人們對未知,總是抱著畏懼的心態,王小靈現在就是未知。
只有幾個班委若有所思,猜到劉祖教可能忌憚著什麼。
還有一些人覺得心中大快,劉祖教生氣,他們就樂呵。
彰武健就是其中一位,他開心之餘,甚至起了叫來王小靈,一起吃飯的念頭。
念頭剛起,又被壓了下去。劉祖教才是這裡絕對的主宰,向王小靈釋放善意,就等於是和劉祖教作對。
彰武健還不敢這麼做,想到這些,他剛好一點的心情,就又被破壞了,只能化悲憤為食慾,埋頭吃飯。
下午兩點,講座突然中斷,王小靈從夢遊狀態中驚醒,看著陸陸續續走出教室的人群,驚訝道:「怎麼了?」
旁人道:「現在是吃藥時間。」
王小靈轉頭一看,又是那眼睛男:「我叫段風,你叫什麼名字?」
「胡林。」眼睛男道。
王小靈道:「胡林,你是故意的吧?中午遇到你,現在又遇到你。」
胡林推了推鏡框,坦白道:「是的,不過我沒有惡意。我比你早進來兩天,和你一樣,都算是新人,這個鬼地方,新人應該互相幫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