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這樣的夜，這樣的雨

  我開車趕到“星星飯店”，這時雨已經停了，漫天星光沾染了水汽，格外晶亮剔透。


  這個小飯館是明珠城有名的“蒼蠅館子”。開在小巷子裏，房屋桌椅都十分簡陋，盤子碗都黑乎乎的，飯菜都是些家常菜，味道卻出奇的好吃。在網上名氣很大，現在已經成了明珠城的一處小吃景點。


  記得我跟喬昱非剛回明珠城的時候，第一次到這兒吃飯還是白寂雲帶我們來的。


  喬昱非已經等在那裏了，敞懷穿著一件格子襯衫，裏麵是一件黑色緊身背心，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健美的身材。


  他一個人坐在那裏，神色有些落寞，我走到他麵前，他抬起頭，臉上浮現出一絲喜悅的神色。


  “你怎麽沒化妝就出來了？”他笑嘻嘻地問，“大半夜的，也不怕嚇到人。”


  “嚇人好啊，安全。”


  我們以前經常這樣對話。


  “要不也安全，哈哈。”喬昱非笑了，聲音又低下來，“以前你隻有在家才這樣的，一旦出門必定戴麵具穿盔甲。……我以為再也沒機會看你素顏了。”


  “挺難看的，看不著挺好。”


  “再難看的，看時間長了，也覺著比別的順眼。”喬昱非越發口齒伶俐。


  我剛坐下，夥計就上菜了。


  芸豆燉土豆，老湯醬牛肉，溜肉段，燒茄子……都是些家常菜。


  這裏的米飯是自助的，放在門口的一個大盆裏。


  喬昱非親手去幫我盛了一碗飯，又幫我夾了很多菜，“你瘦了，多吃點。”


  我也真有些餓了，低頭一頓猛吃。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兩個什麽話也沒說，各自忙著吃。


  “我走了，你會想我嗎？”


  “那張照片是真的嗎？”


  我們在同一時間開口，說的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話題。


  “會。”


  “是。”


  我們又在同一時間給了對方回答。


  “你真的會想我？”他低頭看著筷子尖，夾了一塊燒茄子。


  “嗯。”我舀了一勺醬牛肉裏的湯，拌在米飯裏，“白寂雲的接吻照從哪兒來的？”


  “朱蘭拍的。”喬昱非吃的很起勁，仍然沒正眼看我，“她說她路過城郊一個酒店，無意間看到，就順手發給我了。”


  “哦。”我吃飽了，放下碗筷，喝了點水，“刪了吧，也看不清女主角。”


  喬昱非愣住了。


  “那墨，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盡管喬昱非刻意控製著情緒，臉還是沉了下來，我跟他一起生活那麽多年，想不了解他也難，“對了，你把大部分財產轉給白寂雲了，是不是？”


  “不是大部分。”我淡淡地回答。


  喬昱非這麽快知道這件事，我一點都不奇怪，畢竟我以前主要的財富來源是喬家，百萬以上的賬戶變動，喬家很快就會收到消息。


  “是所有。”


  “你瘋了嗎！”喬昱非騰一下站了起來，“你看到那樣的照片，還把全部身家都給他？白寂雲給你下了什麽藥，把你腦子都弄壞了？”


  我仰起頭，他隔著一張桌子站在我對麵，形象格外高大。


  現在已經很晚了，又下了雨，飯館裏沒人了，我們是唯一的一桌。


  “你坐下。”我扯著他的袖子往下拉，淡淡地說，“你就當我腦子壞掉了吧。人這一輩子，誰沒有個短路的時候。”


  喬昱非怔怔地看著我，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仿佛進了水汽，閃爍著異樣的光澤。


  “是啊，都有短路的時候。”喬昱非坐下來，低垂著頭，“我也一樣。”


  我們都沉默了。


  曾經每天生活在一起的人，終有一天，相對無言。


  “回美國幫老喬？”我畢竟是來給他送行的，訂婚一場，好聚好散，“其實你很聰明的，老喬也很看重你。”


  喬昱非輕笑，“得了吧那墨，你怎麽睜著眼睛說瞎話啊，老喬什麽時候看重過我，他那是看重你！現在好了，你跟我們喬家沒關係了，他心裏估計也正後悔呢，投資失敗啊這是。”


  “我被踢出喬家，還不是要歸功於你？”我想起當時爭奪月亮灣項目時的慘烈，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曾經，我也是削尖腦袋要嫁給喬昱非的。


  隻不過那一次，並不是為了愛情。


  “我那時候是因為……”喬昱非好像有很多話要說。


  我急忙打斷了他，“算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往前看吧。帥哥小二，來兩瓶啤酒！”


  我忽然想喝點酒。這樣的夜，這樣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