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巴黎之路(二)
卡扎克是法國西部省份綠林的一個傳奇,沒人知道卡扎克到底是什麼時候鑽出來的,那些在山林中縱橫的好漢換了一茬又一茬,只有傳奇依舊還是傳奇。這位卡扎克大爺因此經常自鳴得意,他稱此為卡扎克的生存之道。
這個生存之道總結下來有三點:第一,爭取群眾支持;第二,從不主動參與劫掠。
卡扎克是布列塔尼人,但他卻從不給布列塔尼的強盜提供訊息,他常常提供信息給諾曼底、安茹省和緬因省的盜賊,普瓦圖地區也經常有他的傳聞。這點讓他與眾不同,他放棄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卻寧願和一些其他地區的傢伙混在一起。
他年輕的時候在一個雷恩的小貴族家庭做管家,他從三歲開始就把大部分時間花在了觀察上,觀察天上的星星,觀察物品的材質,觀察他所能觸碰到的一切。在他十歲的那一年法國出現了嚴重的自然災害,而這位貴族老爺卻在老管家的建議下大發橫財。
這個小貴族在處理完最後一批糧食之後召來了老管家,準備好好的感謝他。老管家沒有接受老爺的賞賜,反而從身後拉出了一個看上去很靦腆的小男孩兒。他告訴貴族老爺,這一切都是這個小男孩兒的功勞,他只是把他的話重述了一遍罷了。從此卡扎克就成為了老管家的副手,開始的時候老管家駕車而他坐在老管家身邊。直到最後一次,也就是卡扎克十八歲的那一年,老管家放心的把馬車的韁繩交給了他,安心的躺在車後面睡覺。從那天以後,卡扎克就接替了老管家的位置。
卡扎克戰戰兢兢的工作著,將老爺的錢從幾十個金路易一步步變成了幾千個金路易,老爺也給了他很好的待遇。他長得並不帥氣,但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質,吸引了許多懷春的年輕少女。但每次當有人來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女人的時候,卡扎克只是笑笑,並不作答,其實他早已愛上了他的小姐。
每次他外出回來的時候都會悄悄給小姐帶回來一些稀奇的玩意兒,並且向小姐講一些他在旅途中遇到的有趣的故事。小姐每次都在他出門的時候向著他所在的方向眺望,向上帝祈求保佑卡扎克。卡扎克拚命的工作著,貴族老爺的財富更加誇張了,近萬的金路易讓他成為了遠近聞名的大富豪,這是卡扎克人生中最忙碌也是最快樂的一段日子了。
那天傍晚,卡扎克快樂的唱著歌兒回到了他的家中,他向往常一樣,像風一樣的跑去了小姐那裡,向小姐分享著他的喜悅。
「親愛的卡扎克,你能向父親提親嗎?我們不能永遠這樣下去,我已經二十歲了,是時候該嫁人了。」
卡扎克一直記得那一天,小姐白皙的臉蛋上幽幽的亮著一雙清澈的眼睛,那眼睛亮著水潤的光澤,黯淡了夜空里最明亮的星星。那羞紅的臉蛋像天邊的晚霞一樣把卡扎克融化了。在那雙眼睛靈動的注視下,他心頭燃起了一把火,那是愛情的聖火,他決心要向小姐求婚。「讓那些該死的規矩去死吧!」卡扎克大聲說道,似乎是在給自己壯膽。在當時貴族和平民通婚本來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卡扎克以前也只是在心中渴望,但從未敢真正這麼做。他有時甚至會觀察哪些貴族家的年輕人更適合他的小姐。
然而讓他萬萬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老爺竟然直接從小姐背後的帘子中走了出來,他欣賞的看著卡扎克,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戴在了他的手上。
「卡扎克,你願意成為我的養子嗎?」老爺的聲音就像一記雷霆,完全把卡扎克給炸暈了,他沒想到幸福來的如此突然,一時間窘迫的手足無措,竟不知如何回答。
「你快答應呀!」小姐看著他這副要死要活的可愛模樣,白了他一眼,臉更紅了。
「啊?我……我願意!我願意!」卡扎克這才反應過來,欣喜若狂的在小姐臉上親了一口,就像一匹野馬一樣沖了出去,又像一隻發春的猴子一樣大吼大叫,向他認識的所有人分享著他的喜悅,這的確是他的春天、
小姐在屋裡埋怨的瞥了一眼卡扎克的背影,慌張的向著她的父親解釋著,希望她的父親能夠原諒卡扎克的無禮。
「哈哈哈……」貴族根本不在意卡扎克的失禮,溫柔的摸了摸女兒的頭,「如果我會因為他這些行為就反感他的話,那我怎麼會允許我的寶貝女兒愛上他呢?」
小姐的臉又一次變得通紅,每當卡扎克看到天邊的夕陽的時候,他就會回憶起那天的小姐的樣子。「她就像天邊的夕陽,美的讓我捨不得移開眼球。」
幾個月後,雷恩傳來了一個令人嘖嘖稱奇的消息,一個年輕的男人把數不清的布匹、皮革和金銀器堆在了貴族小姐的屋前,唱了一夜古老的情歌。那一夜,屋裡的人沒有出來;第二天,那個年輕的男人帶來了城裡最好的香料、最好的綢緞;屋裡的人依然沒有出來;第三天,年輕人來的非常早,他帶來了整整九百九十九朵嬌嫩欲滴的玫瑰,將它們擺成了愛神阿佛洛狄忒的金蘋果,在這個秋天已經發涼的天氣里彈著比維拉琴,唱著那些已經唱了無數個世紀的古老情歌。在傍晚,那個男人已經唱啞了喉嚨,被琴弦彈破了手指。現在他只能嘶嘶啦啦的唱著不成曲的調子,用帶血的手彈著琴弦。天邊晚霞一片,年輕人精疲力竭,坐在地上。
屋門輕輕的打開了,年輕人抬頭,他的小姐迎著夕陽走出了屋子,所有的玫瑰在那一刻都黯然失色,即使是阿佛洛狄忒也要黯然失色,她身上穿著藍金色的嫁衣,羞澀的遞給了卡扎克一件禮服,這是她這三天在屋裡為愛郎縫好的衣服。
那個年輕人,叫卡扎克。
那個姑娘,就是他的小姐。
人們說,這是最不可思議的一場婚禮。
在婚禮結束的時候,卡扎克虔誠的跪在地上,向著天主表達著自己的喜悅,感謝著天主的恩賜。
在卡扎克禱告完畢后,他的朋友們立刻圍了上來,把他鬧哄哄的推來推去,向他敬著酒,他在人群里開心的喝著葡萄酒,在他印象里即使是勃艮第最好的葡萄酒也沒有那一晚的酒美味。那天晚上卡扎克和他的妻子送走了親友,在貴族父親曖昧的眼神中進了屋子,他們一直折騰到精疲力竭才睡。他的妻子對卡扎克說,她希望可以去巴黎度蜜月,她希望能去法國的首都看看。卡扎克當然沒有理由反對,他也對那個法國最繁華的地方憧憬不已,他告訴他的妻子,他要買下巴黎最好的珍寶送給她。
多年後,卡扎克看著那所謂的巴黎最好的珍寶,憤怒的把它扔到了最糟糕的污水之中,痛哭流涕,他說他這輩子做出的最錯誤的決定就是買下了這個該死的東西……
在巴黎,卡扎克花費三千金路易的天文數字買下了它,當他高興地把它送給了他的妻子,並且愉快的度過了這個蜜月。但是他沒想到他的這些行為早被一個陰冷的傢伙盯上了,那傢伙是一位大貴族,他對這個敢於搶奪自己看上的珍寶的鄉巴佬非常不滿。但是他很快就轉移了自己的目標,因為他看到了卡扎克的妻子,他確信,這個女人一定會屬於他。
很快,卡扎克就被接到了這位大貴族的信,他在信中很輕浮地告訴卡扎克,如果卡扎克不介意與他分享自己的妻子,他將會很高興,否則他將會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
卡扎克憤怒的把這封信撕成了一地碎屑,但是年輕的卡扎克並沒有立刻離開巴黎,這給了那個混蛋極好的機會來準備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在卡扎克和他的妻子返回布列塔尼的路上,他們遇到了一夥完全不像強盜的魔鬼。這群魔鬼紀律非常嚴明,他們以搜查強盜的名義攔住了卡扎克的車隊,並且迅速的格殺了車隊的所有人。卡扎克看到這批人的第一眼他就感到不妙,他悄悄的拉起妻子想要逃離車隊。但是很快他們就被那群騎馬的魔鬼追上了。卡扎克痛苦的看著在他懷中哭泣的妻子,悄悄地拿出了藏在袖子中的匕首,為了不讓妻子受辱,他準備先殺掉妻子,然後自殺。
但是那群帶著血的魔鬼竟然很客氣的告訴卡扎克他們受人之託來請他們,卡扎克天真的以為那個人只是為了錢,懷著僥倖心理和魔鬼做了交易。結果是他被關進了地牢,而他的妻子卻被帶走了……
卡扎克最終還是沒有死,在他被丟進地牢的第二天,一夥穿著和魔鬼一樣衣服的人闖進了這裡,他們告訴卡扎克,那個貴族已經被告發了,等待他的將是死刑。卡扎克沒有表露出任何高興的情緒,像發瘋了一樣的尋找著他的妻子,但只是被關押在這裡的女子告知,他的妻子在來到這裡的第一天就為了避免被侵犯而觸柱自盡了。
卡扎克徹底發瘋了,從此他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殺了那個混賬貴族。但是那個混賬在被判處死刑的當天就逃跑了,再也不知道他的音訊了。不甘心的卡扎克在瘋狂的尋找了一段時間之後,失魂落魄的回到了雷恩。但等待他的卻是另一個噩耗——在得知他的女兒和女婿所在的車隊被劫殺的那天,這個可憐的老人就倒下了,再也沒能站起來。
那個傍晚殘陽如血,青年卡扎克沉默的為他的老爺兼養父處理了後事,血光一直都伴在他的身邊,把他裝點的就像個復仇的使者。原本和卡扎克非常熟悉的人都不敢接近他,只有一個路過這裡的老人走了過去,不知和卡扎克說了些什麼。在那個傍晚以後就再也沒有卡扎克的消息了。從此世間少了一個卡扎克·圖雷,多了一個卡扎克·萬迪克特(注1)。
注1:vindicta拉丁文,意為復仇,此處取音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