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家之前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想到自己這英俊帥氣聰明伶俐還註定身負天命的男主居然只值半頭熊,南竹心裡心底的火氣蹭地一下就上來了,可是又不敢在奧列格·雷騎面前造次:對方可不光是地位,戰鬥力也明顯比自己高得多。只能努力穩下心神,裝著就好像是一般聊天那樣,向奧列格解釋道:
「能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可是,我沒接受過武技方面的專業訓練,只會一些鄉下人打獵的不入流把式,長這麼大幹得最熟的只是烤肉腌鹹魚——您買下我做您的扈從,大概不是因為廚房缺個雜工吧?
您是將來的騎兵隊長,您的扈從應該是能舉著騎槍和您一塊兒在戰場上衝殺的好漢,而不是像我這樣的菜鳥弱雞。能得到您的賞識我十分感激,可是,我覺得自己還不夠格當您的扈從。所以,您看這事兒要不還是算了?」
南竹姿態放得很低,語氣也足夠恭敬,但拒絕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作為成天在假話空話套話大話里混的貴族,奧列格·雷騎怎麼可能不明白他這彎彎繞呢?聽完上面那番話,他立馬頭也不暈了,嗝兒也不打了,眯起眼睛,不悅地直視著對方說道:
「怎麼著,你不樂意?虧你還知道自己武技差勁上不了戰場——這樣的你都能當上未來的盤羊谷地騎兵隊長,整個矮人王國四將軍之一的我的扈從,這還不足以讓你感激涕零么?」
「可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啊。無論是您還是我父親,之前都沒提過,然後您就這麼突然跟我說……」
「這還需要什麼心理準備?!我可是矮人王國的高階貴族!每年,拿著大人物開出的推薦信,找上門自願當我扈從的小夥子們可以從盤羊谷地一直排到鐵鎚堡;你父親也同意了,臨了我還願意出一筆錢給他——老實說我都開始後悔了——所以,這事哪兒輪得到你說話?
再說了,你就不想活得更有出息些?跟著我當扈從哪點不比留在這島上當跑堂的強?」
聽完奧列格語氣不善的回答,南竹心裡基本上算是認命了——世道如此,不服不行。但無論怎麼自我開解,他心裡還是很不爽。幾息之間打定主意,他看上去很狗腿,活生生後世抗戰片里胖翻譯官那種德性,笑著對奧列格·雷騎說道:
「那麼,大人,您看您能把那五個杜卡特,也全都換成鹽么?您知道的,金幣在凜風島上沒太大用處,換成鹽好歹能讓我父親和哥哥回頭多腌點鹹魚。就按前面您說的價,再換一千斤就成。」
「嗯,這個好說。」
呵呵,見錢眼開的王八蛋們,想拿我換錢舉行婚禮?別說門了,空調孔都別想有!攏共三千斤的鹽,愛要不要,給老子好好腌一輩子的鹹魚去吧!
…………
走了整整一上午,兩人一熊終於在午飯時間回到了凜風鎮上。南竹先是去北門邊薩滿老爺子那兒,義正辭嚴地控訴對方的葯摻雜使假,威脅要把這事兒添油加醋一番鬧得全鎮皆知,最後成功從那個不要臉的老騙子灶台邊拎回了五斤鹹魚。
一手提著鹹魚,另一手牽著禿瓢話癆熊,再遠遠地躲開鎮上某位女壯士的偵查半徑,南竹板著個臉躡手躡腳地回到了自家。在門口迎接他的,是義父馬里奧和兄長布蘭恩特那兩張一貫憨厚樸實的笑臉:
「喲,南竹!新的凜風島的男人!幹得漂亮!」馬里奧打量了下話癆熊,「你打回來的這熊夠大啊!毛色也不錯。來,趕緊上樓換衣服,咱們一起把它宰了剝皮先。」
「別,這熊現在可是奧列格·雷騎大人的坐騎。他出了十個杜卡特把它買下來了,我請他把錢換成了兩千磅的食鹽;另外,買下我的那五個杜卡特,也換成鹽了,回頭一併送到。」南竹在「十個」和「五個」上面咬字咬得極重,隔著大老遠都能聽出其中的不滿。馬里奧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
「布萊恩特,你去廚房裡,拿點鹹魚和烤肉給路易吉、卡特里娜她們帶去。」等把大兒子支開了,他才輕嘆一聲,頹然坐到長桌邊:
「南竹啊!讓你去給雷騎老爺當扈從這事兒,沒和你商量過是我的疏忽,可這機會實在太難得了!自從前天下午你出門狩獵后,雷騎老爺就一直呆在咱們酒館里,看著我們用鹹魚和菜換鮮魚、換食鹽、換毛皮。還問了我和你哥哥好些問題,雖然不明白他的用意是什麼,但是我能看出雷騎老爺還是很欣賞你的。
如今天下太平,沒有什麼大戰,咱們這種平民只能活該一輩子受窮受苦。好不容易有這麼個機會,你可千萬不能錯過!我聽說,雷騎家族可是矮人四大領主家族之一,換到人類這邊,他可就是一位侯爵!這要是在更南面那些人類國度里,咱們這樣的平民家庭出身無論怎麼削減腦袋,甚至賣屁♂股也不可能有去給他當扈從的機會啊!
南竹,你是個聰明人,是個天生的聰明人。三個月會說話;一歲給自己取名;五歲從家裡拖走整整一皮口袋鹹魚,去找那個老綠,哦不,老薩滿學寫字;九歲死纏爛打逼著我開了這個酒館,再軟磨硬泡逼著布萊恩特和你一起去挨家挨戶上門推銷鹹魚和飯菜………幾年下來,咱們家成了凜風鎮上最富裕的家庭。在外邊我一直說是這都是布萊恩特打獵勤運氣好的緣故,但在心裡我是清楚的——雖然不明白具體是怎麼回事,但一定是你的功勞沒錯。你大概以為我送你去給雷騎老爺當扈從是貪圖錢財吧?不!我是真心為了你好——順便讓布萊恩特的婚禮更體面點兒……但不管怎麼說,我是愛你的。
事到如今,有件事情也該和你說了:孩子,你不是我親生的,我只是你的養父。稍等,我給你看點東西。」
說到這兒,馬里奧起身走進吧台,從柜子里尋摸出一個小包裹,拿來放到南竹面前打開——原來裡面就是十五年前的那件紅色披風。
「南竹啊,想來你也該注意到了,你的長相同我和布萊恩特完全不同……喏,這是我當初在鎮子北面的森林裡撿到你時,裹在你身上的東西。挺高級的,瞧,上好的天鵝絨,這邊上一圈綴著全是金線!原本上面還有三個純銀的扣子,後來被我拿去換麵粉了……能用得起這種東西的非富即貴,想來你的親生父母身份一定不一般。
凜風島這地方太小,太偏僻了,不配成為你一生的舞台。你還是跟著雷騎老爺走吧,去大陸上,去繁華的國度尋找你親生父母的消息,尋找屬於你的人生吧!」說完這些話,馬里奧直直地盯著南竹,眼神里包含深情,還帶著一絲期冀,甚至是惶恐。
看著馬里奧那樣的眼神,南竹心中泛起一片苦澀:罷了,罷了。終究他撫養了自己十五年。五個金幣就五個金幣吧,反正自己本來就沒打算在這破酒館里浪費一生。
「好的,父親。那麼,我現在上樓去收拾下東西」南竹緩緩起身,掛起「營業用笑容」對著送完鹹魚和烤肉,剛剛進屋的布萊恩特說道:「哥哥,以後這間酒館就靠你和卡特琳娜打理了。好好乾,過幾年等我發達了,說不定我會回來好好試試你們的手藝的——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
「南竹,我……」布萊恩特的臉上一片羞愧。
「沒什麼,我能理解的。你馬上就要當父親了嘛……記得以後跟我的小侄子小侄女兒說,他有個很聰明很帥氣的叔叔哦!」說完,南竹大大方方地對布萊恩特做了個鬼臉,哼著小曲邁上樓梯,一副輕鬆愜意。
坐在旁邊看完這貌似兄友弟恭一幕,馬里奧輕輕嘆了口氣,朗聲對著養子的背影說道:「南竹,你先過來一下」邊說邊從貼身的腰包里掏出了一串項鏈——正是當初南竹被遺棄在森林裡時身上纏著的那串。無視身旁布萊恩特的震驚,他把南竹喚到了自己身前:
「差點忘了這件事……這項鏈是我當初撿到你的時候,掛在你脖子上的——應該是你親生父母的東西。看上去挺貴重的,我怕招來禍患,這麼些年來一直收著沒和你提過。
現在么,來,把它拿上,記得藏好了,跟著雷騎老爺在大陸上的時候不要隨便拿出來。以後要是有機會,可以托些聲譽好,信得過的人問問,說不定能由此打聽到你親生父母的下落。」
說完,馬里奧輕輕地把項鏈放到了南竹的掌心。
「謝謝你,父親。」看著靜靜躺在手裡的這「失而復得」的至寶,南竹埋頭呆立了一會兒。隨後,他撤下了屋內父兄兩人都很熟悉的「營業用笑容」,換成最最平常的弔兒郎當臉,又轉向布萊恩特:
「哦,對了,哥,說起來我也差點忘了件事:腌鹹魚和燒烤的秘方,還有咱們這酒館日常經營的幾個要點,我現在得和你說一下,可千萬要記住了啊!
……腌鹹魚和燒烤的方子就是這樣了,真說穿了其實沒什麼。但一定要記住,絕對不要偷工減料!哥哥,以後你一定要看好卡特琳娜,她如果想在這事兒上偷懶,絕對不能輕饒,狠狠揍她!總而言之,持續、穩定、大量地做出全凜風鎮公認最好吃的鹹魚和燒烤,這可是全家的第一要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