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兄弟齊心方能行
秀光自己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
他在昏睡的過程之中，夢見了不少東西。
夢見了自己在很久以前看到過的景色，行走在人滿為患的人行道，最後回到了自己空無一人的家中。
腦內的各種事物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映出，讓秀光感覺不到自己還存在於現實之中的實感，想要伸手抓住，但卻什麼都沒有抓到。
直至被一個聲音拉回現實的時候——
「你醒了？」
「……」
秀光睜開乾澀而沉重的眼皮，映入眼中的是普通人家中的木頭房頂。
他抬起了還能活動的右手，搭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左肩雖然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但是秀光依然感覺到了劇烈的疼痛感。
「……是老爺子嗎？」
秀光聽著房間中的另一人的滄桑聲音，很快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啊，是老夫。」
「是嗎……現在是什麼時候？」
確認了坐在自己旁邊的人是老爺子后，秀光略帶無力地問起了時間。
「秀光大人，你已經昏睡了整整兩天了。現在是晚上的時間。」
自那天以後的第三天晚上了么……
秀光放下了搭在額頭上的手，支撐在了被褥之中，打算支起自己的身體來。
「你傷還沒好，就這麼急著起來想幹嗎？」
盤腿坐在一邊的老爺子有些無奈，但還是扶起了秀光。
秀光此時的肩膀上還纏著類似於繃帶的東西，活動很是不便。
原本在房間內放置的雜物因為秀光在此處理傷口的緣故，已經盡數搬走了。
一旁的桌案上還擺放著之前鳶澤為秀光處理傷口時所用的各種東西。那把已經被取出洗凈的懷刀正靜置在桌案上，不過其他的帶血的臟衣物都已經被處理掉了。
秀光直起了身來，略微活動了一下左臂，感覺精神了不少。
「老爺子，現在大家怎麼樣了？」
秀光起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老爺子當下的情況。
「在那之後，我讓秀賴大人他們先回去了。為了穩妥起見我也讓兵五郎那小子一起跟著回去了。」
老爺子很隨意地端起早就擺在一旁的酒碟，小口啜了起來。
「秀家大人他們雖然都很擔心你，但是被老夫趕回去休息了。鳶澤幫你處理完傷口之後，也回旁邊的長屋裡休息去了。鶴之助則是在尚長那小子的安排下去大坂城扮你的影武者了。所以暫時不用擔心，在老夫這邊安心休養一段時間吧。」
秀光看著老爺子，默默地點了點頭。
「不過，沒想到你敢做出這種事情來呢。著實讓老夫很是驚訝呢。」
嘴與花白的鬍子上都沾滿了酒水的老爺子突然這麼說道。
秀光知道他說的是自己拿刀刺向自己的事情，但是不知為何卻默不作聲。
「有些事情，到了一定時候，果然只能用血來解決呢。了不起了不起。」
老爺子並不是在諷刺，而是真的在讚賞秀光的做法。
但是秀光卻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高興的感情，而是很沉重地開口這麼對老爺子說道：
「老爺子。雖然有效，但是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對我與兄長大人來說都是。」
聽了秀光的話，老爺子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酒碟，轉動著自己的眼睛，沉默了下來。
「我能夠做到的，也就只有這些了。剩下的東西只有靠兄長大人自己考慮了。我也不想再做出這種會傷害大家的事情。」
這的確是件不怎麼值得推崇的事情。因為這不單隻會傷害秀光自己的身體，還會傷害兄長秀賴以及在場的大家的心靈。
對於刀與血，秀光是幾乎未見過的。但是在這次之後，他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自己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實感，同時也切切實實地體會到了令人震顫的痛苦，最後還看到了大家那驚慌失措的表情。
這些都是自己從未感受過的。
「哼哼，那就順其自然吧。」
在秀光凝神思考著的時候，老爺子突然笑了。
「其實啊，今天白天的時候，重成小子過來了。」
「……重成？」
「是啊。老夫猜測是因為你睡了好長時間都沒醒，秀賴大人放心不下，所以讓重成小子來看看。」
擦了擦嘴唇與鬍子，老爺子提起了今早的事情。
「雖然重成小子沒有明說，但是八成是秀賴大人讓他過來的。」
「是嗎……重成過來了啊。」
「秀賴大人是個不錯的人啊。」
突然感嘆起來的老爺子使秀光抬起眼看了看他。
「雖然很多地方的手段都還稍顯不成熟……例如讓重成在這種時候特意過來這種事情。但是他真的是個不錯的人。」
「現在要自稱天下人的話，對於秀賴大人來說還太早了。但是他有成為非常了不起的人的潛質。」
「或許他未來會成為一個很棒的主君吧。老夫活在世上這麼多年，幾乎已經看不到像他這樣純良的人了。他會成為一個很不錯的人。」
老爺子在感慨了很多之後，又像是叮囑一般地看向了秀光：
「你們豐臣家，如果想要強大而且安泰穩固，你們兄弟心意互通是必須的。人無完人，你與秀賴大人一樣都有著自己性格上的致命缺陷，在很多方面也並非成熟。所以你們需要的是互補自己的缺陷，這樣人才能成長。」
「你有個很好的兄長呢。或許正是因為有秀賴大人這樣的兄長，你才能夠在暗中發揮著自己的才能呢。」
看著像是祖父一樣叮囑自己的老爺子，秀光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
……
燈火搖曳，入夜已深。
大坂城內的書房內依舊亮著燈火的光芒。
書房的主人秀賴也如以往一樣處於其中，但是手邊卻沒有一卷書卷。
與昏睡了兩天的秀光不同的是，秀賴這兩天沒有閉上過自己的眼睛。
他從回來之後就一直坐在書房裡，從未出去過。
雖然一直靜坐，但是他不停地用手指輕敲著桌案的動作似乎顯現了他內心的不寧靜。
看著眼睛中充滿了血絲的秀賴，近侍的重成很是擔心。
他今早奉命前去探望秀光，但是得到的答覆仍是還未醒來。
然後自然，秀賴就一直靜坐在同樣的位置上，未曾移動過半步。
他似乎是在等待著弟弟蘇醒的報告，又或許是在思考著些什麼。
「重成，把那些拿過來吧。」
突然，秀賴開口了。
但是就算是平時最了解他的近侍重成也沒有預料到，自家大人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會是這樣的。
「……您下定決心了嗎？」
帶著既欣喜又憂慮的複雜神情，重成這麼問道。
「嗯。」
對此，秀賴只是靜靜地點了點頭，然後手指重重地敲下，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