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只是不想離開
秀光跟隨著直之，慢慢地踏入了室內。
房間裡面空蕩蕩的，旁邊擺放著盛著食物的桌案，上面的食物已經涼透了，看上去應該是已經放了有幾個時辰了。
雖然食物擺放在這兒，但似乎房間的主人並不想動它。不僅如此，這個房間裡面，一個服侍如水的侍女下人都沒有。
直之輕瞄了一眼食案，再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在四處探聽了一會，發現附近完全沒有侍女的身影，於是有些氣憤地開口了：
「這些下人們都去哪了？！兄長大人此時正是需要照顧的時候，她們居然敢擅離職守？！」
跟在他身後的秀家與全登也皺了皺眉頭，覺得在這種重要的時候，下人們居然敢這麼做，實在是有些太過分了些。
不過，就在直之發出了這聲抱怨之後，昏暗的房間的內部傳來了一個穩重的聲音：
「是如水大人讓侍女們退下的。不關下人們的事。」
秀光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探出頭眯起眼睛往房間的內部望去。
直之也反應了過來，於是快步走進了昏暗的房間內部。
越走進裡面，裡面的那個身影就越來越清晰。
「……啊，利安？是你？」
直之在走近之後，認出了這個身影的身份。
那個身影也抬起頭來，望了望直之的臉：
「是直之嗎？」
「是我啊。利安你也過來了啊？」
「嗯。……噓，小聲點，如水大人還有些虛弱。」
那個身影點了點頭，抬起手指放在唇邊，示意直之一行人小聲些。
直之馬上將聲音減弱，然後轉過頭來向著全登他們介紹起了這個人。
「全登，這位是我們黑田家的筆頭家老，栗山善助利安，備后守利安。他可是我們黑田家數一數二的猛將啊。」
在全登跟利安打招呼的時候，秀光稍稍往一邊躲開了一點，湊近了利安的方向，用著微弱的光線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個人。
利安的年紀比剛剛遇見的母里太兵衛友信還要年長。他的臉部已經出現了許多皺紋，與昔日的那些斑斑駁駁的舊傷疤交織在一起，顯得略為滄桑。
他從剛剛直之進來開始就一直很平靜，端坐在如水的床榻旁邊沒有移動過。就算是全登現在上前來與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而已，並沒有開口說話。
秀光的直覺感覺，利安這個人雖然話不多，但並不是高傲自大，而是單純的有些沉默寡言而已。
就在秀光偷瞄著他時，利安似乎察覺到了秀光這個小孩的存在。
「你是直之的小姓嗎？初次見面。」
利安微微笑了笑，朝著秀光點了點頭，臉上帶著符合他年紀的慈祥。
這個人果然很平易近人啊。秀光雖然有些驚訝，但馬上也點頭回應了利安。
記得在書中記載，利安的確是個沉默寡言，而又平易近人的武將。
據說，利安走在路上，無論是見了那位家臣，都會低頭打聲招呼。不過到底是不是真的秀光也不知道。
「剛剛太兵衛剛走。」
直之也隨著利安，在如水的床榻旁邊坐下。利安偏了偏頭，跟直之說了友信的事情。
「嗯，我知道。剛剛我們在來這裡的走廊上遇見他了。」
直之輕輕地應了一聲，然後把目光投向了仍舊卧病在床榻中的如水。
秀光等人也乖乖地在直之身邊坐下，探頭看向了如水。
卧病在床的這個老人，頭髮花白，形容枯燥。
估計是因為這幾年卧病在床的緣故，如水似乎瘦了不少，從他的臉上看不到生機與血色。
他似乎還在睡夢之中，兩眼緊閉，瘦弱的胸腔隨著呼吸聲一起一伏。雖然顯得很是平靜，但又讓人有些心慌。
直之看到已經老成這樣的兄長如水，感到有些難受，忍不住有些想落淚。在他的記憶之中，兄長如水似乎一直都是個很聰明、很有生機的人，可是如今卻成了這個樣子。
利安抿了抿嘴，無言地拍了拍直之的背部，以示安慰。
直之擦了擦眼窩，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之後，似乎才平靜下來。
「利安，你一直都陪在兄長大人這裡嗎？」
「嗯。」
聽到直之的提問，利安點了點頭。
「我是昨天趕到福岡城的。當時如水大人還清醒，於是就留下來陪著如水大人了。」
「兄長大人說了什麼嗎？」
「如水大人沒有說什麼。他只是與我聊了聊過去的事情罷了。」
「過去的事情？」
「嗯。」
提到過去的事情，利安的嘴角又微微勾起了些許弧度。
「就是我以前還是如水大人的小姓的時候的事情。」
「啊，我記得那個時候，我才剛剛兩歲吧。」
直之抱著臂想了想，回憶起了自己那個時候的年齡。
「那個時候，我還只是個足輕呢。後來十九歲的時候上了戰場，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八十三石俸祿。現在想想，還真是遙遠呢。」
利安看著卧在病榻中的如水的臉，平靜地回憶起了那時的自己。
「如水大人一直待我很好。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能成為現在的家老。」
「利安，不只是兄長大人對你好，而且你的能力也不錯啊。」
直之笑著，也看向了兄長如水的臉。
「畢竟，兄長大人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呢。」
兩人一時沉默不語，都用著不知如何表述的眼神看著正在平靜入睡的如水。
秀光也隨著氣氛，從頭至尾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過了大概有一刻鐘之後，直之望了望旁邊一直靜默的利安，看到他那有些疲倦的臉色，忍不住問道：
「利安，你在這裡待了多久了？」
「……啊。從昨晚一直到現在吧。」
「誒！莫非你一直沒用餐嗎？！」
「……嗯。」
看著明明已經很疲倦卻又不願離開休息的利安，直之有些著急。
「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一直這樣會搞壞身體的！你也年紀大了！」
「讓我在這裡多待一會吧。」
利安面對著直之善意的勸解，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誒？為什麼？」
「不，沒什麼。」
利安側過頭，看著自己的主君如水，平靜地笑了笑，流露出了一絲苦澀的不舍之情。
「只是，有些不太想離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