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父與子之事

  「嘛……你想要怎樣……對我來說都沒什麼……」


  如水在聽我秀光說的話之後，只是輕輕地嘆了口氣。


  「只是……聽見小鬼你提起家人……你這可又讓我這個老骨頭回想起了不少事情啊……」


  在現在已經從最初的猛烈燃燒變成了現在靜靜地燃燒的燈火之下，如水耷拉著臉頰，讓人感覺莫名的有些憂慮。


  「我的那兩個兒子……現在也長大了呢……」


  他在提起自己的兩個兒子時，臉上掛著些許憂傷。


  「我的熊之助要是平安長大的話……現在也該有二十五六歲了吧……」


  如水此時在話中提起的熊之助，是他的次男。熊之助在文祿慶長之役的時候去世了。他在從豐前國的中津城渡船前往朝鮮時，中途突遇大風導致翻船，葬身於海底，年僅十六歲。


  與他同行的母里太兵衛的嫡子吉太夫，黑田一成的弟弟加藤吉松，還有木山紹宅也一同死於這場海上的災難之中。


  據說熊之助這個孩子聰慧機敏，深得父親如水與兄長長政的喜愛。所以，在得到他去世的消息之後，如水與長政都非常的悲傷。


  「那還真是遺憾。」


  秀光發出了這麼一聲感慨。


  「長政那個孩子也是……從小因為我的緣故吃了不少苦……」


  在提到嫡子長政時，如水的臉部表情的變換愈發地劇烈，臉上充滿了憐惜子女的感情與一種已經無法挽回的無奈之感。


  之前提到過，長政幼名松壽丸，在成為織田家的人質的那一段時期，父親如水因故被荒木村重囚禁，而不知真相的織田信長以為如水謀反，所以馬上下令殺掉作為人質的松壽丸。最後好在有竹中半兵衛的保護與藏匿，松壽丸才得以逃脫。


  「那個時期……恐怕長政也受了不少苦吧……」


  如水有些難過。


  面對著第一次見到的如水的多愁善感之面，秀光也有些驚奇。


  看著這個已經年老、眼角松垮、皮膚已經皺巴巴的即將去世的老人，真是會讓人不禁感嘆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


  「吶……小鬼，既然你都特意過來這邊了……想必你應該也去了解了我們黑田家現在的情況吧？」


  「嗯？我的確大概知道些。之前有特地去調查過。」


  面對如水的提問，秀光如實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唉……現在想想，家裡面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長政的性情會這樣……說不定就是因為他小時候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有盡到職責……」


  聽了秀光的回答之後，如水又嘆了一口氣。秀光已經不知道他今天到底嘆了多少口氣了。


  「長政現在這個性格……都是因為那段時期才會形成的吧……作為人質，然後因為我的緣故……差點就被殺掉……那段時間，想必他肯定是擔驚受怕了太久……已經對周圍的人極度不信任了……」


  秀光一邊聽著，一邊回想起全登曾經對長政這個人的描述。


  「長政大人啊……嘛……怎麼說呢……」


  那個時候，全登也是面帶困擾，有些難以講述的樣子。


  「長政大人，總是讓人感覺有種很陰森的感覺呢……」


  全登這麼說道，


  「總覺得他對自己的家臣什麼的不怎麼信任啊……嗯，聽說長政大人幼時不是差點被信長公命令殺掉么，總覺得長政大人在那種環境下長大……感覺也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這是全登對長政的看法。現在從如水這個父親的說法看來，全登沒有說錯。


  「小鬼……你也應該知道又兵衛的事情了吧？」


  「又兵衛？是后藤又兵衛基次大人？」


  「嗯，就是又兵衛。」


  「啊，在來此的路途上，有所耳聞。聽說，又兵衛大人出奔了？」


  「唉……是啊……」


  說起在年初發生的又兵衛出奔事件，如水再次止不住地嘆氣。


  「是我對不起又兵衛那個孩子啊……長政也真的是……在這件事上，真的完全是他的錯啊……為何會如此的小肚雞腸……」


  如水的言語里，充滿了對嫡子的無奈。


  「如水大人，我聽說您還是挺滿意長政大人的？」


  秀光根據從全登那裡聽說的各種逸聞，問道。


  「長政這個孩子……雖然在氣量方面有些不盡人意……但是，我這個父親，還是認可他的能力的。小鬼你剛剛不是提到過關原合戰之後的事情嗎？」


  「嗯。聽說長政大人在向您彙報完功績之後，被您扇了一巴掌。」


  「沒錯……就是這件事……」


  如水點了點頭，


  「你知道長政在被大怒的我扇了巴掌之後，他是怎麼回答的嗎？」


  「怎麼回答的？」


  「長政當時被我打翻在地……他只是默默地站了起來，然後對我淡淡地說了一句話，」


  平靜地看著前方房間的牆壁，如水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當時的感覺。


  「『只是我與您所選擇的道路不同罷了，父親。』」


  如水頓了頓，

  「長政是這麼說的……長政他只是選擇了保存家名而已……我也沒有什麼理由去指責他……他有他自己的想法與選擇……畢竟，現在的黑田家的家主是他，不是我這個老骨頭。」


  如水認可他這個兒子的能力，但同時又對兒子的氣量表示擔憂。


  「現在……不是聽說，長政要準備在領內禁教了嗎……」


  「誒？如水大人您不是一直昏睡嗎，怎麼知道這麼多？」


  看到秀光一臉狐疑的樣子，如水差點氣得又要起來掐他的臉了。


  「哼哼……我可是黑田官兵衛，別把我當成傻子……要真的一直昏睡，我也不會對家裡的事這麼了解……」


  如水在一瞬間的氣急敗壞后，又恢復了憂鬱的表情。


  「……說實話，這件事，真的不是什麼好事啊……現在，特別是在家臣分派的時候……黑田家，很麻煩啊……」


  如水說著，轉頭看向了秀光，轉了轉眼珠，眼中流露著思索與考慮的神情。


  「……到底怎麼樣才能最好的讓家族存續呢？」


  他這麼嘀咕著。


  「小鬼。」


  「嗯？什麼？」


  「我打算押一個賭注。」


  「……賭注？」


  「是。這或許會在未來將會是個賭上黑田家存亡的賭注……」


  如水勾起了乾癟的嘴角，眯著眼睛直直地盯著秀光，似乎在考慮著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