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大御所的決定

  家康當天傍晚立即從京都出發，途經駿府時將三個孩子與眾妻妾接上，然後火速前往江戶城。


  可是，就算他再怎麼迅速，等他到達江戶城時，也已經是一揆大騷亂髮生后的第十天了。


  當家康回到江戶的時候，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副地獄一般的場面。


  江戶城的西部與南部的城下町幾乎已經變成了廢墟。街道上到處都是倒下的被燒焦的房屋的漆黑碎片，還有數不盡的屍骸。


  雖然現在這場大火已經停了，但據說是已經燒了幾天幾夜之後才被撲滅的巨型火災。


  城下町的大部分大型糧倉幾乎都已經被這場大火毀於一旦。城內的大半糧食都變成了街道上的黑色廢墟碎片中的一員，只有外殼在宣示它們曾經是最重要的糧食作物。


  至於城下町的人們，在這場浩劫之中，無處藏身自保。居住在江戶城西部與南部的人們，在這次騷動中死去了大半。好不容易從這個地獄中存活下來的人們，在逃離到還未遭受到浩劫的西部與北部時，卻又遭到了許多惡意的搶劫偷盜與各種破壞性的搶、燒舉動。


  於是，就算是還算安然無恙的江戶城北部與東部，也陷入了略微混亂的場面。


  據說，在此作亂的那些人，都是一揆眾的殘黨。他們因為被剿滅的怨恨，所以才日日夜夜在城下町作亂，以報復幕府。


  雖然德川家也派人前去處理，但是在沒有了伊賀同心會的幫助下，一切都很難做到。對了，這些作亂的人們，本來就是伊賀同心會的殘黨，一揆眾本來就是伊賀同心會。


  雖然在家康到來之前，秀忠派人去處理，但是也只是捕殺到了一小部分的餘黨，並沒有太多的改善。


  ……


  ……


  黑著一張臉的家康回到了江戶城。


  看著這滿目瘡痍的景象，他實在是笑不出來。


  在安頓好了孩子們與妻妾之後，家康大步走進了位於本丸的評定間。


  將軍秀忠與所有重臣都早已經等待於此，不安地看著他。


  特別是秀忠。他在得知父親家康火速趕回來時，就已經有了些許不好的預感。在家康剛剛回到江戶城，他出城迎接父親家康時，家康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說過。


  家康沒有顯現出平時的不慌不忙，而是在到評定間后，馬上開口了。


  「秀忠。」


  「是、是，孩兒在。」


  家康第一個開口叫的就是兒子秀忠。秀忠慌慌張張地回應。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家康眯起眼睛，直視著秀忠，對他釋放著宛如重山一般的壓力。


  「孩兒知道。孩兒在接到城下町一揆暴民的報告后，馬上派人前去處理鎮壓……」


  「……混賬！！！」


  家康不等秀忠說完，對他破口大罵。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居然毫無考慮，就出動兵力去鎮壓？！！！你是想讓我德川家失去這個天下啊！！！」


  「可是！父親大人！一揆眾本為謀反一般的暴民！孩兒認為，對這些妄圖顛覆我德川家家業的人理應當毫不猶豫出兵鎮壓……」


  秀忠還在據理力爭，但他臉上的狼狽已經顯現無疑。


  「你有去好好調查過後再行動嗎？！！！」


  家康聞言，大怒。


  他走到秀忠面前，拿起手中所拿的一份卷宗，直接扔到了秀忠的臉上。眾家臣大驚，卻又不敢發話阻止家康。


  「你好好看清楚！！！」


  秀忠摸著臉上被砸出的淤痕，卻又不敢出聲。他拿起了那份卷宗，翻開看了起來。


  看著看著，秀忠的臉色也慢慢變得尷尬了起來。


  「你……你真是太不成熟了！！！虧你還身為將軍！！」


  氣得差點嗆著的家康揮著扇子直指著秀忠的鼻子。


  「這是我回到江戶后馬上派人去調查后得出的結果！我能在一天之內得到，你為什麼不去好好調查清楚事情的原委呢？！！！」


  家康怒不可遏，從秀忠手上拿過了卷宗，翻開來指著一行行文字，面對著家臣們。


  「這次的所謂大型一揆與騷亂，起始者就是負責管理江戶城治安的伊賀同心會！！他們的本意其實是為了向身為將軍的你闡述首領服部正就的暴政！！！」


  聽了家康的話，秀忠與一眾家臣低頭不敢說話。


  「你要是事先調查清楚事情的原委，還會有後面這麼多事情嗎？！！就因為你那不成熟的舉動，好好看看現在江戶城都變成什麼樣子了！！！如果你好好聽一下他們說的話，還會有現在的亂象嗎？！！你這是身為一個統治者應有的姿態嗎？！！！」


  「但是！！」


  面對父親家康的嚴厲指責與破口大罵，秀忠有些狼狽地抬起了頭，似乎還想要辯駁什麼。


  「父親大人在關原后不也跟我說過嗎！不要為一些事情耽誤了更重要的事情！孩兒就是為了不再重複關原時的錯誤，所以孩兒才想要快速解決這件事……」


  「你要把關原的事情記到什麼時候？！！！」


  家康打斷了秀忠的辯駁，非常失望地盯著他的這個兒子。


  「現在你是一個統治者！不是關原時候的將領！！處理事情怎能一樣？！！」


  秀忠一臉茫然地望著父親那失望的眼神，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且，你居然敢讓剛剛喪子的忠鄰前去鎮壓……你知道這後果會有多嚴重嗎？！！」


  連續大發怒火的家康感到了一陣無力，近侍們趕忙上前攙扶。


  聽了家康這句話，縮在角落的家臣大久保忠鄰神情萎靡，兩眼無神。據說自從喪子之後，他就一改往常的精神十足，變成了這個樣子。


  「……相模守，我念在你因為喪子，做出此舉情有可原，只沒收你的領地，保留你在幕府的官職與職位。」


  家康馬上做出了這個決定。這已經算是仁慈的行為了。


  忠鄰在聽到這個決定之後，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微微點了一下頭，整個人就像僵化了一樣無神。


  「還有，本多正純！！」


  「是、是！」


  聽到家康叫到了他的名字，正純趕忙回應。


  「為何沒有阻止他們？！你這個監察的職位一點都沒有做好！！」


  「大御所大人，真是非常抱歉！小人已經出口阻止，可惜大久保相模守威脅臣下，說道無論如何都要出兵。」


  正純在這個時候還不忘插大久保家一刀。


  「哼！算了。」


  家康也沒有理會正純對忠鄰的詆毀。


  他最後看了一眼正兩眼無神地盯著地面的兒子秀忠，說道：


  「秀忠，你需要好好冷靜一下。今後的政務，暫時由我代替你處理。」


  說完，家康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秀忠聞言，絕望地癱倒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