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往事
山谷迷霧繚繞，狂風四起，空中一條足以遮蔽谷頂的風龍仰天長嘯，向下面兩個人影俯衝而來。
洛特見狀忙抱著少女朝地面一蹬，護住少女全身，以防她和地面摩擦，同時身體在空中輕飄著打了個滾。
——轟！
在這一瞬間，龍尾猛地一揮落，洛特正後方的石壁被夷為平地。
「這回你總該知道了吧，風龍就是這麼危險！」洛特看著懷中的少女警示道。
「打倒它！」而少女不為所動，並說出讓洛特匪夷所思的話來。
「.……啥？」洛特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尤倫，你就打倒它吧。就算是我的同胞，只要不把它殺了，要怎麼打都不用客氣。不過它也真是個臭屁的傢伙，在我來到這裡之前，它就一直在後面追。看了就心煩，你就用劍皇之力，一拳把它撂倒吧！」
「你說追在後面？也就是說……」
洛特還在思忖著少女的言下之意。
不過還沒等他想明白，風龍就已經用它踏破大地的聲音早一步引起了他的鼓膜震動。
一片黑影再次籠罩在他們頭頂上，風龍不偏不倚地朝他們急速下降。
洛特眼中的黑影越來越近，風龍身上的角質龍鱗清晰可見。承受著這股巨大的壓迫感，他將抱住自己的少女一把推開。
「白痴，別愣在原地，快逃！」
巨大的龍影逐漸逼近地面。
「沒辦法，只能搏一搏了！」
洛特暗自下了決心，他手持長劍防禦，並往後方跳躍。
「心輪止境！」隨著他的一身大喊，他的右眼處似有紅光一閃，驚險地避開了風龍揮舞過來的利爪，接著他將長劍觸地，借著擊打在地面上劍氣的反作用力，忽地一下躍向空中，長劍也隨著他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啪！」地一聲，長劍狠狠地刺中了風龍的頭部。
一整套動作行如流水，一氣呵成！
「吼吼吼！」風龍發出痛苦的哀嚎聲，不斷晃動著龐大的身軀，四周的岩石被它撞得七零八落。
「啊啊啊啊！」洛特雙手緊握住插在風龍頭顱上的長劍在空中左右搖擺，終於被一道衝擊壓倒，把他吹向了遠方堅硬的岩壁上。
來自和岩壁的碰撞，衝擊狠狠打在洛特的背部，他甚至無法呼吸，視線也染上了一片紅色。
額頭上流下一道血痕，那是一道割裂傷，是被剛剛的飛石所劃破的。
「我還以為自己會死呢……這樣該算是好運吧？」洛特忽然瞥見了手中的長劍從中央碎開了，這把他對庫姆堡唯一的貼身留念之劍就這麼變成了一堆碎片，他手中握著的是幾乎只剩下劍柄的武器。
「把我的劍.……我的劍.……我特么要把你剁成碎片！」洛特瞪直了雙眼，朝前方的風龍吼道，但是身體卻不聽他的使喚，貼在岩壁上動彈不得。
然而風龍正惱怒地向他走來。
出現在他染血的視線中的還有一個白金髮色的少女，她至今仍然沒有逃跑或者躲藏的意思。
「喂！趁著這條笨龍的全部注意力在我身上，你還留在這裡幹嘛，快跑啊！」
本來想著先誘引風龍，讓少女先跑，自己再伺機尋找機會脫身，但他沒想到那名少女根本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或者是說他根本不明白少女的每一個舉動。
「我懂了。」這時少女突然點頭，彷彿突然明白了什麼。「我說，你是不是吃了什麼髒東西，然後拉肚子了？」
「.……啊？」
「算了。雖然不想對同胞下手，不過我還是幫你一把吧，記住，這個人情你以後要還的。」
她的語速很快，連給洛特思考的時間都不留。
洛特此時心臟開始加速起來，少女竟然氣定神閑地走到風龍眼前。
「真是個白痴啊，這世道還真有不怕死的！」彷彿已經看見了接下來風龍腳下血肉模糊的場景，洛特心悸地閉起了眼睛。
「我白金的龍姬伊莎貝爾怎麼會輸給這樣的小傢伙？」少女的側臉掛著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
洛特此時恍如夢境，他對於少女話語的含義在心裡自問自答。
「白金的龍姬？那不是五百年前劍皇尤倫的誓約之龍嗎？在當時這個組合可是戰無不勝啊！」
「你這條小爬爬蟲不知道我嗎？你是從哪個峽谷跑出來的？」
風龍嚎叫著拍打著雙翼，似乎被眼前這個嬌小的少女所說的話惱怒了，周圍的狂風吹散著她的長發。
「而且你竟敢在我面前張牙舞爪？原來如此，因為作為同類的我闖進了你的地盤，所以你就一氣之下一路追到這裡來了。自尊心倒是挺強的嘛。」
下一個瞬間，洛特目擊到了一輩子難以忘懷的景象。
「愚蠢的傢伙。」
少女在地上蹬了一下，那不是跳躍，說是飛翔更為貼切，高度竟達十幾公尺。
風龍長著翅膀，少女卻能飛到它的頭上去，接著她只說了一句：「重力踐踏！」
一個強大的重力力場令地面瞬間塌陷，形成一個巨大的坑窪，站在那裡的巨龍隨之吞噬，它連哀叫聲都沒有發出來，整個被壓倒在地。
如果是人類法師要發動同樣水準的魔法，必須要經過漫長而複雜的吟唱時間，而且需要集中精神，但她只憑一個詞就辦到了。
「言靈！」
結合剛剛少女的談話，洛特在腦海中形成了一個大膽的猜想，那名少女也是條龍！
只有龍族才能不需吟唱而發動威力強大的魔法。
「哼！給我待在那裡好好冷靜一下吧。」
一飛衝天的少女在空中優雅地轉了一個圈，輕盈地落在了地面上。
而風龍則暈倒在凹陷下去的大地深處，少女瞥了一眼，接著撲向了洛特的身邊。
「尤倫！」
「別抱！疼！」
少女緊緊抱著洛特，儘管他想擺脫，但手臂卻被束縛得死死的，很難想象像她這樣纖細的身材會有這樣的臂力。
「哈哈，你這傢伙，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聽說你在我被封印五年後就戰死了，當時我就覺得是唬人的，果然沒錯，你那麼強，怎麼會被其他人打敗呢？」
「哦，不行了，我……我喘不過氣了……」
「.……喂，喂？尤倫你怎麼了？從剛才開始就感覺很不像你啊？」
她怔了一下，鬆開了擁抱。
「呃咳，咳.……你說的那個，」洛特咳得很厲害，但他仍對著用一臉希冀眼光看著自己的少女答道，「你聽說的消息沒有錯！劍皇尤倫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經戰死在深淵之地了，而我叫洛特，很普通的一個人，雖然搞不懂為什麼你會認為我長得像他，但是我告訴你，我不是！」
「你又在開玩笑了，從以前開始你就喜歡捉弄我，」少女僵硬地笑著，伸手去觸摸洛特流血的額頭，「你不會剛剛被撞傻了，把我給忘記了吧？」
「我從一開始就不認識你，聽明白了嗎？」
「.……怎麼可能。」
少女做出思考的動作，接著靠近洛特，將臉湊到他的胸口處，只見她來回嗅個不停，彷彿狗在辨彆氣味。
「喂，你在幹嘛！」
「看吧，有尤倫的味道，不可能把你認錯的。」
「味道相似有什麼好奇怪的，世界上長得像的人多了去，總……總之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離我遠點！」
被這絕世的美女抱著，而且還被她聞來聞去的，洛特不由得感到害羞起來。
「你還嘴硬！非得讓我拿出證據是吧，看好了，這就是我的鱗片！」少女手中憑空出現一個被耀眼光芒包裹住的東西，她的嘴角透著勝利般的笑容，「只要把它放到你的額頭上，只要和龍有誓約之證的人，他將回應誓約的召喚，在他的手背上便會出現龍族的紋耀！」
閃閃發光的鱗片飛到他的額頭，在短暫的白光照耀下，白色的鱗片突然失去了光芒，落在了地上。
少女急忙抓住洛特的右手，仔細觀察他的手背，然而上面並沒有任何圖案出現。
「怎麼可能？」
「早就對你說過了，還不信，我的背到現在還疼呢，先走了，你也節哀吧。」洛特扶著腰費力地站了起來。
「龍鱗是不會騙人的，……你.……那麼尤倫.……」
少女怔怔低語，她的表情頓時變得灰暗。
「別用那種落寞的眼神看著我啊。我最煩女人這樣糾纏了。」洛特一扭一拐地向前走著。
可是他的心卻莫名湧出一種愧疚感，明明什麼都沒做，但這感情卻越來越強烈，終於他忍不住回了頭。
「我跟你說啊，尤倫已經死了，有個神棍說得好，人總歸要死，我們應該接受死亡，不該拒絕它，死亡也是很美妙的，因為.……」
洛特不忍心看到少女一副快要哭的樣子，於是努力安慰著。
然而少女碧玉色的眼眸失去了光彩，她咬著嘴唇，緩緩退開。
伊莎貝爾稍稍朝向洛特轉身，低聲說了一句。
「.……原來，只有外表像。」
他是個陌生人，只有外表相似，連一條龍都打不過的人，又怎麼會是睥睨天下的劍皇呢？
她的話還有悲戚的語調，像是為了說服自己，也為了證明尤倫已經不在了。
這位能一擊打倒風龍的少女，她有著無與倫比的力量，但如今在洛特的眼中，她的背影卻很小，很柔弱，很虛幻。
「那，那個。」洛特還想安慰幾句，但發覺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他突然看見少女正用力地拖著馬車上沉重的箱子離去。
「喂！那是我先拿到的！瞧你裝得失魂落魄的模樣，原來是想博得我的同情，將寶箱偷偷拿走啊！」
「風龍是我幫你擊退的吧？」
「.……呃。」
經她這麼說，洛特竟無言以對，要不是少女的搭救，恐怕他早已經在龍肚子裡面了吧？
不過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洛特不顧背上的傷，快步走到少女面前，一下子撲在了寶箱上，說道：「但也是你把風龍引來的，我們五五分！」
「不行！這些東西全是我的！」伊莎貝爾與洛特爭奪起寶箱來。
但洛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死死抓住箱子不肯鬆開。
伊莎貝爾失去了耐心，揮舞著拳頭威脅道：「你可想好了，如果想和那坑裡的笨龍一樣，你就繼續抓著箱子。」
「呃……」洛特在心裡權衡了一下，接著憤憤地朝地上碎了一口，「我呸！以大欺小！」
「人類哦！我這是在免費替你上課！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
少女微笑曇花一現，落寞的表情之中隱約浮現出玻璃般易碎的笑容。
自稱龍姬的伊莎貝爾的少女從洛特眼前消失了。
然而他和龍少女的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