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性兮命兮,今夕何夕
性為魂,命為魄;性命雙修,長生不死。
人有三魂,天地二魂在外,命魂在身;又有七魄,天沖、靈慧、氣、力、中樞、精、英,天沖在頂輪,靈慧在眉心輪,二魄分主思想、智慧,上承頭頂泥丸(百會)命魂居所,下載氣、力五魄之動,可謂魂魄樞紐。
此界有一疑難喚作離魂症,說的便是這二魄失散離體,常忘卻所作所為,畢竟泥丸緊閉,命魂豈能輕逃?
任蘇仰觀清亮光團中的兩條剪影,素光照身,絲絲清涼漸漸縈繞心頭,卻如同凝結內氣時垂下的一般,這終令任蘇徹底醒悟,肯定了關於煉靈仙術最後的些許猜測,認出了這混蒙天地中的七道剪影,正是七魄所化。
原來,這清涼來歷卻也不是尋常。
自古修鍊皆在精氣神三寶,是以,又有上中下三丹田相對,這三丹田看似互不相干,實則一脈相承:
下丹田藏精,這精指人體精華,即人體元氣;中丹田練氣,即天地元氣,修仙者有靈根在此處,可直接吐納呼吸,凡人則需以「精」沖頂,破開隱於這中丹田的玄關一竅,方可煉化天地元氣,走上仙途,又或者說,成就先天;上丹田孕神,即泥丸之宮,命魂居所,雖不主宰軀殼,卻能借一絲關聯降下精神力,統御丹田。
是的,這絲清涼乃是精神(魂)力所化,也只有如此,日後方能以意念運轉內氣,走經串脈,如臂揮使。
這些都是秦昭特意講過的,後面更有著上界仙宗的底蘊,尋常宗派可沒這般深厚理解,任蘇深信不疑。
這清涼既是魂力所化,若不在丹田之中,也只有天沖、靈慧二魄才有可能承載,況且,原先光團中尚未出現剪影時,天際也沒有光芒垂落,更別說清涼加身。魄為命,應人體元氣顯化,加上仙術界域乃元氣之海的結論,便能判定這兩條剪影正是天沖、靈慧二魄,再以此推論,也可以看出雲海中另外五道剪影同是命魄所化。
同樣,在任蘇認出七魄的那刻,他也看穿了這元氣之海的真相:魂魄不同於元氣海之說,是真實存在於世間,與其說煉靈仙術顯化出元氣之海,倒不如說,這元氣海是煉靈仙術以七魄為中樞,統合人體元氣所成。
當然,人體元氣之海是否真正存在,那就只能見仁見智,或者,等任蘇踏足更高境界,才能揭曉。
至於那句「性命雙修」的感慨,卻是與命元、仙光有關——
任蘇窺破元氣之海和七魄,也順理成章地明白以往命元強化體魄的道理:正是直接融入魄中,不論是魂還是魄,虛浮廣大,完全受得住一顆命元的能量,又因統合了人體元氣,也能使命元瞬息反補到肉身,這是命;
性則是天沖、靈慧交匯凝練仙光,智慧與思想滯留(烙印魂力)摩擦,靈光乍現,即成頓悟,甚至……
任蘇忽然一挑眉,眼眸微眯,只見清芒盤空,雙魄追逐,一縷淺淺銀色亮芒映入眸子,他眸光越發深邃。
這是一個註定無法平靜的夜晚,饒是任蘇心性過人,也是靜神祛念許久,方平穩陷入沉睡。
時間流轉,眨眼便過去了三天,任蘇漸漸穩固了內息入丹田的境界,這日清晨,護院隊長駕著馬車,在白老乾等人的注視下,載著主僕兩人出了白溪村,淌過溪水,一路向西南行上山道,三人卻是終於要回曲山了。
車稜稜、馬蕭蕭,車廂內,任蘇坐在窗邊,映目一片青碧,更有晨風送爽,清陽暖暖,心中不由薰然。
任蘇轉轉眼,望向另一側的小書童,半大的少年也正看著窗外風光,一語不發,目光清澈,顯出些與過往不同的鎮靜,頜下新長出的細小絨毛迎風微微飄動,隨馬車行駛,隱隱金芒浮動,彷彿見證著這成長的可貴。
任蘇笑了笑,修仙者練氣長生,第一境稱作練氣,有氣感、養元、築體、引氣、術法、御器、靈動七層,而首先,氣感的產生便少不了打坐清修、鎮之以靜的功夫。這半大少年一心想跟隨他,雖嫌棄習武的勞累,卻耐得住仙道的寂寞,拿到《純元功》那刻,更嘿嘿笑著說,將來主僕兩一同破碎虛空,造就江湖不世的傳說。
不過,修仙者得天獨厚,等他修為稍加深厚,也不會再抱有這種稚嫩想法,那時,自己也不會阻攔。
鳥鳴空山,四野寂寂,馬車駛過座座山坡,陽光漸發灼熱,任蘇放下窗帘,廂內暗了數分,接著掀開的車簾前,一道略顯枯瘦的人影照了過來,腰桿筆挺,喝聲不絕。車輪軲轆輾動,馬車輕晃,任蘇閉目陷入冥思。
車駕馬不停蹄地駛了三個多時辰,忽然前方一條溪流蜿蜒而過,護院隊長長長一吁,緩緩停下了馬車。
幾株古樹蒼翠勁拔,濃蔭如蓋,涼風習習,三人背倚樹榦,就著水,吃著帶來的乾糧。小書童靠著溪畔,早脫了鞋襪,光著腳丫子在水裡拍打,面上露出一絲舒暢,任蘇搖搖頭,望著溪中游魚曳尾,神思有些飄飛。
他飛快咽下手中薄餅,喝了一大口水,嘴唇微微一抿,道:「陳叔,待會望見了孤崖嶺,告訴我一聲。」
任蘇目光閃動,馬車因行駛山路,不比官道上飛揚,卻也有尋常人腳程的三四倍,到下午,也差不多……
護院隊長眉頭一皺,旁邊小書童先囔囔了起來,「少爺,我也要去,我也要……」護院隊長不置一語,轉過腦袋,靜靜看著小書童,目光一瞬不瞬,小書童額頭浮出虛汗,聲音變小,他抓抓頭髮,向自家少爺求救。
任蘇站起身來,望向天際,似解釋般自語道:「習武鍛體,更重精神,若不能快意恩仇,學了何用?」
他嘴角含笑,目光與護院隊長接觸,滿是真摯,護院隊長緘默地點點頭,又瞥過頭,顯是心中充滿無奈。
「少爺、少爺,我呢?」小書童躡手躡腳跑到任蘇身邊,任蘇抬手賞了個暴栗,哈哈笑道:「小孩子,一邊去。」小書童癟癟嘴,回到樹下,拿起乾糧,發泄似地磨牙狠狠咬動,又休憩了約一刻鐘,三人重新上路。
午時方過,蟬鳴吵鬧,天氣越顯悶熱,任蘇端坐車廂,眼瞼微垂,氣機深沉,扶風橫膝,如同絕代劍客。
養精蓄銳,只待一朝光寒十二州,一鳴驚人!
一個多時辰后,馬聲長嘶,任蘇身下微震,他雙目一睜,精光暴射,聽得外面乾巴巴喚道:「少爺。」
呼!
任蘇跳下馬車,向護院隊長點點頭,環首四顧,見得丘陵起伏,鬱郁壘壘,再往北十數里,有山嶺拔地而起,莽莽蒼蒼,間有波光粼粼,濤聲雷動,浩蕩穿梭遠去,更有一險峻孤崖起於邊嶺,竦峙河岸,醒目異常。
孤崖高數百丈,老樹成林,密深難以窺視,任蘇定睛長久,模糊看出些許建築蹤影,終是收回視線。
護院隊長一直有關注任蘇舉動,見狀,開口說道:「孤鴉寨建於山崖約百丈處,寨中除去老小女眷,有兩三百名青壯,半民半匪,頗令周邊郡衙頭痛,共有五位當家,傳聞實力都在內勁顯化上境以上,勢力不弱。」
話語輕輕落在耳邊,任蘇猛地看向護院隊長,有些怔然,枯瘦漢子面無表情,嘴唇開合,依是冷聲淡語。
「至於去年趕赴天狼時差點要了少爺性命的那人,聽描述,應是寨中四當家,『蝴蝶刀』余勁。」
「此人以一套蛇形刁拳鍛體築基,身形柔韌敏捷,刀法也同樣長於機變,以靈巧致勝,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