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無妄之災(修)
凡人習武,為復返先天,先天往後,則吐納天地元氣,求長生大道,世人又謂仙道,高明之士可稱仙人。不過,仙道之難更甚洗經伐髓,再造先天,尤其無靈根道體之凡胎,非得武破虛空,飛升玄元界天方能得見。
可惜,破碎虛空這步與靈魂息息相關,歷來都是大浪淘沙,難到無數先天之輩,可藉助的僅有精神大法。
翁成宮口中的《嘯月揮空譜》正是一門淬鍊精神的無上秘法。
其實,這類秘法在天狼門有三種之多,甚至此法也不是最好的一門,只是《嘯月揮空譜》乃開派祖師殷英子藉以破碎虛空的根本,向來是掌門一脈的秘傳,即使是同門師兄弟都不允觀看,更何況是無親無故的外人。
當然,秦昭也知道這翁成宮還沒那般不識趣,特意提及此法,大概還是想以退為進,求取另外兩法。
然而天狼門雖落魄,他也不至於就此牽就此人,當場,秦昭臉色一沉,猛然一甩袍袖,怫然不悅地喝道。
「前輩若是來消遣秦某,還是速速下山,莫要耽誤本人功行。」
翁成宮聽了,喉間發出數聲低笑,暗啞刺耳,「消遣?老朽壽元將近,可沒別個半載時光候在這裡。」
「罷了。老朽自己去取便是了!」笑過之後又一聲長嘆,翁成宮那對稀疏近乎於光禿的白眉一舒,也不打聲招呼,其人真氣一轉,眨眼逼臨秦昭面門,一拐暴烈打下,直如劈江破浪,激起氣浪兩分,狂然拍向四周。
任蘇看著有若實質的氣浪滔滔鋪展,迅猛如潮,讓人無法躲閃,心中暗道不妙,一股柔力驀然落在身上。
「正等著你這老賊來呢!」秦昭仰天大笑,他是早有準備,一邊暗運真氣,將任蘇穩穩送到數丈之外,一隻手也已抬起,快逾閃電,在任蘇眼中空空地往那一拐迎去,任蘇驚然,下一刻,無盡嘶嘯震得他耳膜一痛。
點點火屑飛舞,映出一番奇異景象,秦昭手中赫然出現一團球形氣旋,與鐵拐僵持,剎那間碰撞上百次。
這氣旋大似缽盂,形如一汪湖水,表面微瀾縷縷,平和靜怡,里內卻有無數勁風盤旋,髮絲大小,無窮無盡,中間一點毫光不動,似有似無,風旋繞著這毫光來回追逐碰撞,一息之間竟有成百上千衍滅,令人眼花。
天罡勁秘傳,圓融無極!
天罡勁御使周身之氣流轉,可謂無招勝有招,但天狼門才智之士何其多,歷代傳承,鑽研出了攻防兩招。
這「圓融無極」正是其中的防禦之式,不過,翁成宮也非常人,一眼便看出來此招奧秘,他滿頭銀髮爆開,真氣加速運轉,數息后,嗡然一聲,那鐵拐隱約浮起陣微弱金芒,似沉重了數倍,壓得氣旋一個變形。
咔嚓!
秦昭雙膝微屈,腳下堅岩隨之破碎,又很快陷下兩道腳印,翁成宮搖搖頭,似有心打擊秦昭,逼氣成音。
「你這招看似走御勁卸力的路子,實則著重水磨功夫,真氣種子居中調度,於表面借諸力平衡構建防禦,如滴水穿石,一力消弭而一力替生。但,最強之處亦是最弱,如老朽這般功行高深之輩,可一擊而潰!」
砰!
話畢,氣旋應聲爆開,氣勁流散,翁成宮喉間起聲低吼,蓋過萬千呼嘯,鐵拐氣芒凝若實質,照面打下。
這一擊匯聚了翁成宮體內八成真氣,漫說肉體凡胎,就算尺厚精鐵,都能如拌泥搗漿,可他一瞧秦昭神色,只覺眉心一跳,而後便見一縷光華自秦昭垂著的左手綻射,瞬息凝成玉石般的一片,翁成宮臉色大變。
「這拳套怎會在你這?」他失聲驚叫,反應卻不慢,在秦昭舉拳打來的那刻,已身如魅影往後退去。
「我乃此代大弟子,身系一門傳承,不在我這又在誰這!」
秦昭暴喝,揉身撲上,拳風如煉,直趕那幻開的道道拐影。畢竟是有心算無心,他久歷戰陣,又身負一派傳承,雖破入先天不久,卻也學了門趕蟬步法,此步縱如狂風,又如踏罡步斗見於細微,最是擅長近身交擊。
當!
一聲爆鳴,勁風四鼓,獵獵聲響勁然催發,翁成宮蹬蹬倒退數步,臉上一抹暗紅閃過,耳旁又聽步伐落下。秦昭乘勝追擊,趕蟬步法一催,如影隨行,他五指箕張拍去,拳套光焰大放,渾天一體,如網籠扣鳥。
這一招喚作屈如意,原是一門後天掌法,只是如今以真氣催逼,合上神兵之利,氣勢之囂騰令人心驚。
翁成宮渾濁的雙眸中精光一閃,便聽鏘然劍吟,一縷寒光自拐中爆出,迅雷不及,一折后破空昂然直上。
無影殺劍!
世人謂翁成宮「燕地一劍」,但其人在劍道上的天賦並不高,之所以能有所成就,卻是機緣下習得一招無名劍式,此劍迅疾暴烈,可逐光追電,偏偏出時毫無氣息,也毫無角度,正是這一劍鑄就了他燕地擎天之名。
渾天一掌與無影劍光相互碰撞,兩人齊齊一震,旋即近身交錯,拳掌追逐,影影綽綽,稍後各自退開。
翁成宮髮絲散亂,胸腔起伏也越發厲害,兩人同為先天高手,出手之快遠超常人,十數息雖短,卻已交擊了二十數回合,他運轉心法,平復氣息,抬頭見秦昭雖也形貌凌亂,卻只額頭汗跡點點,心裡不得不服老。
眼下雖是不分高下,且他真氣也更為渾厚,可秦昭年輕,氣血濃烈,如此戰下去,吃虧的只能是他。
想著,翁成宮掃向秦昭雙掌,只見那拳套焰紋變幻,光澤瑩瑩若玉石,卻似絲絹般削薄趁手,如同一體。
不一會,翁成宮收回目光,輕聲發著感慨,「神兵『亂炎掌』果然名不虛傳。」
「既然如此,前輩不如退去,晚輩保證以後不會追究。」秦昭淡淡回應著,語氣略緩,他雖有自信將此人拖死,可先天境成就大小周天,一口真氣生生不息,真到分出勝負,非得要個一兩天,保不齊生出什麼變故。
翁成宮搖頭一笑:「神兵雖利,我也聽聞,但凡此類都不過是仿照玄元界天中赫赫有名的法寶所煉。」
秦昭一聽,面上一沉,心知此人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悶哼一聲,暗運真氣,先自踏步舉拳打去。
這一拳使出如風雷霍霍,聲勢極盛,可翁成宮杳然不動,只有渾身似有似無泛開些許溫潤金澤,待到那拳欺到身前,秦昭見那光澤猛然一凝,自此人頭頂化出一道虛浮人形,百骸混沌,飄飄蕩蕩,飛速撲在拳頭前。
轟!
拳頭還沒撞上人形,其自個爆開,灰塵滾滾,一道勁風平地而起,直掠後方,秦昭心念電轉,臉色大變。
他扭身欲追,哪知呼呼數聲,狂風橫掃,塵霧中,憑空衝出三道虛浮人形,沉腰側馬,齊齊使沖拳打來。
砰!砰!砰!
十數息后,三聲悶響炸開清風,驅走灰塵,秦昭顯出身形,急急看去,果然,附近已不見了任蘇人影。
五六十丈外,一抹黑影如鴻雁疾轉遠去,秦昭展開身法就走,但隨著他一動,那抹黑影似有所覺,光華一閃,立刻幻為五抹影跡飛散開,此時乃是天色最為昏黑的一刻,秦昭只覺眼前一片混蒙,竟全然辯不出真假。
「可惱!」他一震袖,隨意擇了一面追去,追不過半里,那抹影跡一個恍惚,如泡沫般崩碎開來。
秦昭面無表情,一提氣,縱起五丈之高,展目望下,但見風聲徐然,斷壁殘影重重,只是無有半個人影。
「三日後午時一刻,天狼山以東二十餘裡外胡家村白壁嶺上,拿精神大法換人。」
秦昭落下身子,展身追時響起的聲音不自禁回蕩在耳邊,他目光越發幽深,心裡卻一陣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