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狼拭鋒(修)
《武經總要》有言,人初生時,耳聰目明,觸覺、嗅覺等等感覺異常靈敏,而後受人間濁氣侵染,久而久之,漸漸墮為平庸,武學一途博大精深,源遠流長,但究其根本亦或者說終極目標便是洗經伐髓,復返先天。
後天,後於先天,超乎尋常,踏足這一境界,代表著習武者已走上洗滌後天濁氣、覺醒先天本能的道路。
相應地,即使是才踏足後天境的人物,也擁有著某些如同野獸般對外界的敏銳感知,而此刻,任蘇便是如此,當他突破後天境的那刻,同樣的一縷微風拂過身體,卻忽然似從不可測度的天穹中而來,令他全身汗毛不自覺炸起,他感應到微風之中那道悠長的氣機,明明只是簡單的一呼一吸,卻磅礴無比地籠罩著整個院落。
「先天嗎?」任蘇緩緩挺直和初次踏進小院的護院隊長一樣微躬的腰桿,望向氣機的源頭,暗自呢喃。
「哦?突破了。」一縷吹過耳旁髮絲的清風中帶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印證了任蘇的猜想。
任蘇微愕,目光下意識掃向毫無一人的四周,又聽得秦昭的輕笑憑空鑽入他耳中:「不用看了,這是凝氣成音的手段,算得上先天境界的標誌。我還在房中吐納行氣,感應到你的氣息突然增強,有些好奇而已。」
任蘇點點頭,接下來,秦昭說了些許鞏固境界的事情,又絕了聲音,留下任蘇在院落中繼續練拳。
如同任蘇當初所說,後天境分為內勁和內氣兩個層次。內勁,顧名思義,乃是由於習武者相對常人要深厚數倍的氣血運行時催生出的力道,此力籠罩於四肢百骸,比普通出力更加凝練強大,也更加獨立,但內勁初生,習武者氣血還未達到巔峰,其表現不會凝練統一,反而有些散亂,如同電流般四處亂竄卻酥麻刺人。
因此,後天層次的第一個境界是氣血搬運,以拳法、劍法等等動作來運行氣血,進而刺激內勁凝聚抱團。
要突破到真正的內勁顯化,依舊只能耐著性子枯燥無味地繼續強健體魄,然而,任蘇是個例外。
自突破後天境,對於命元的使用,任蘇心中便沒了顧忌。畢竟整整兩個月有餘的狩獵,就是為了快速推動武學精進,只是此前還在打根基的階段,即使煉靈仙術在各方面都有很好的輔助,他也不願太過大步邁進。
任蘇一邊鞏固境界,一邊習練著秦昭在突破當天傳授下的步法,同時每隔十五天,強化一次體質。
兩次之後,即一個月,任蘇體**勁凝練成股,真正顯化,這回,任蘇也不隱瞞,直接告訴了秦昭。
第二天清晨,護院隊長打斷正練著拳的任蘇,道:「少爺,余先生昨晚吩咐了,今後由我做你的陪練。」
院落中的拳風呼喝轉變為聲聲悶響,冬日的最後一場雪也降下來,潔白的雪花灑落大地,一片銀裝素裹下,萬物開始復甦。冬天,這個任蘇過往記憶中從來沒有的詞語,隨著孩童們的歡笑打鬧,漸行漸遠。
年節初過,天狼山上風煙再起,這日,風和日麗,數聲馬嘶長鳴,兩名年輕男子登上了附近的山坡。
兩人登高遠望,皆沉默不語,似各有心思,許久,那領首的黃袍男子幽幽一嘆:「我本以為要兩三載后才有可能帶你來此地,不想你精進如此之快,卻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不過,這樣也好,我也能更加放心了。」
話一轉,他面上露出笑意,「吳老弟,你性子沉穩,凡事心中自有計較,我只囑咐幾點,望你牢記。」
這聲吳老弟自是指旁邊的任蘇,因著打熬了數月筋骨的緣故,尚在成長期的吳晟這具軀體再次發育,此時的他身量近乎六尺,比秦昭還高出寸許,皮肉雖不見長,卻結實了不少,骨骼更是粗大了數分,再不見最初的瘦削,加之長久習武的慣習,舉止間亦多了般虎虎生風之感,一望便知必有著不尋常的武勇,令人不敢小覷。
至於面容,倒是做了些許掩飾,看不出具體變化來,這也是為了方便下來行事。
聽著話語落下,任蘇點點頭,似示意秦昭繼續,當即,秦昭又道:「天狼之劫過去已有大半載,縱使路途再遠,該來的人應是都走了個遍,因此,這周遭看似還有數百江湖人士,大多還是些不得意的無名之輩。」
又嘆了嘆,「江湖風雨,大不過蓋世神功和驚天財寶,恰恰我天狼皆占,然此輩本是艱難,我也不怪。」
任蘇心領,道:「秦大哥放心,此來只為磨礪爭鬥法門,見識百家招數,如非必要,我絕不下狠手。」
「嗯,你明白最好。自然,話是這麼說,你也不要小看這些人,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謀生之術。」
秦昭頓了頓,語氣鬆了一些:「你去年在山林中待了近三月,按理是不乏戰鬥,但獸就是獸,比不得人心謀斷,或許他們明面上不如你,你若就此大意,怕也會吃大虧。而且,既然是爭鬥磨礪,非到萬不得已,你也不能以純粹的力量壓服旁人。你擅劍,那便用劍,但也不得使用絕劍招式,就以基礎劍術應敵,你敢不敢?」
絕劍,正是秦昭為任蘇頓悟的劍招取的名字,如今共有四式,分別為刺突、連突、霸斬、疾星。
任蘇笑了笑,他自認不是劍道天才,但對自家劍術還是有些自信,不由昂然應道:「有何不敢!」
「好,」秦昭揮揮衣袖,飄然而下,縱馬遠去,「食物、清水、住處自己解決,在此待滿一月即可。」
任蘇目送秦昭消失在山丘間,洒然一笑,提包裹,下了山坡,卻不急著去找對手比試,打算先定好營地。
這裡的江湖中人多是呼朋喚友而來,到了夜裡,都是相互照應,就近紮營休憩,任蘇孑然一身,自不會大咧咧顯露在外,他四處晃蕩,最終,在天狼山後不遠,尋到一處隱蔽的山坳,並在長青藤木間搭了個小木屋。
木屋雖成,任蘇也只放了幾堆枯柴,做夜裡禦寒,還有帶來的雜物、衣裳以及幾本書籍都藏在某處小洞。
諸事齊全后,到了次日清晨,任蘇簡單用了些尋來的野菜——這是同護院隊長狩獵時學來的本事,腰懸扶風劍,儼然江湖浪子般出了山坳,來到天狼鎮廢墟外。這裡也有講究,山上曾駐有天狼門,在這裡搜尋的是為了神功,武藝都要好上幾成;鎮里據說過往是大戶雲集,家家密室藏寶,在此處的是求富貴,武藝要差些許。
任蘇要斗,自是先易后難,因此,他目光橫掃下,選了個背負大劍的散發漢子,大步走了過去。
這一戰正式宣告著任蘇自我磨礪的開始——
最初幾次挑戰,眾人以為來了個不講規矩的江湖蠻客,摩擦不斷,後來,見他下手知輕重,劍法高超,談吐不凡,顯是有來歷,便起了結交之心,不但不以為怪,還紛紛送上門,更為任蘇賺了個「清劍客」的名頭。
任蘇只是默默磨礪武道鋒芒,不想爭鬥中氣機糾纏碰撞,隨著天賦越發敏銳,竟無意悟得了天大的機緣。
這是意外之喜,任蘇也沒想著在未來的千載時光中,這份感悟會帶來多大的影響,依舊是繼續著歷練。
時間如白駒過隙,眨眼已過了二十數天,當日,雲蒸萬里,涼風習習,雖是大好的天氣,任蘇卻沒出行,兩日前,他已將天狼山上的絕大部分江湖人士鬥了遍,凡事講究鬆弛有度,也是到他放鬆精神的時候了。
任蘇坐於木屋中,抱卷而讀,神色端重,這不是秘籍,也不是暗含武理、大道的經典,只是一本醫書。
習武一道,益氣血、鍛筋骨,而後壯內氣,是由外及里之法,到了任蘇這步,打熬筋骨漸趨圓滿,也差不多該著手內煉法門的修行了,這本醫書主講人體大小經脈、百般穴竅的作用和辨認,正是符合任蘇眼下需求。
「腎出於湧泉,湧泉者足心也,為井木;溜於然谷,然谷,然骨之下者也,為滎;注於太溪,……」
任蘇一邊輕誦,一邊摸索著辨認,忽然有隱約雷聲隆隆傳來,接著呼喝聲起,須臾嘈雜如市,久久不散。
任蘇眉頭微皺,放下醫書,拿劍出了木屋,疾步而行,很快來到天狼山前,只見兩三百騎縱橫山野,塵土囂揚,喝聲響徹四野:「巨野郡四大幫清場,無關人等速速離去,若敢逗留,絕不留情!」其後近千人緊隨。
任蘇怔然,心知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