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吳家護院(修)
「少爺!少爺!大事不好了!」
七月的清晨,熱氣早早裹住白溪村,任蘇一身汗流浹背地打著拳,忽然小書童的驚呼慌慌張張響起。任蘇眉頭微皺,嘎吱一聲,小書童匆匆推門闖了進來,氣喘吁吁指著外面,上氣不接下氣:「外、外面……陳!」
「不要急,好好說話。」任蘇見此,只好淡笑著勸解,小書童點點頭,稍頃,長吸口氣:「陳大護……」
「慌什麼慌!莫非我會對少爺不利不成?」幾乎在小書童開口的同時,一聲輕斥帶著顯然的不悅近在耳旁似地蠻橫打斷了小書童,小書童猛然向後一瞥,忙驚慌地讓到一側,卻是一道枯瘦身影不聲不響來到了其後。
任蘇目光微閃,來人竹竿似地套著件灰袍,雙掌灰青,蠟黃的臉龐略顯僵硬,整個人竟有六七分像乾屍。
「陳叔!」任蘇開口喚道,心中又驚又疑,因為,此人赫然是曲山吳家中的那位護院隊長。
說實話,任蘇倒不是沒想到會有家人出來尋找吳晟,這具身體雖說在家中尚有一名幼弟,卻是妾室所生,而吳氏夫妻琴瑟相和,這位嫡子自然也如同一脈單傳般寶貝,可他真想不到還有人能尋到這般偏僻地界來。
這剎那間,任蘇心念起伏,倒沒注意到這位陳叔踏進院子時背部受威脅似的微躬,以及臉上突閃的凝重。
不過,這護院隊長也不是常人,僅僅數息,心神便鎮定下來,目光飛快掃了眼任蘇赤著的雙臂,不動神色地說道:「少爺,既然天狼門已滿門絕滅,更無法習得武藝,為何滯留不歸?家中老爺夫人都是擔心得很。」
「嘻嘻,我也正愁沒人回去報平安呢,陳叔你來得真好,你正好回去告訴爹娘,我現在很好。」
任蘇沒有表現出任何抗拒,反而一臉喜不自禁,話里話外都透著極為熟稔的親熱,還完全不把他當外人似地意圖矇混過關。任蘇不敢大意,由於此人身具武藝的緣故,吳晟殘留記憶里與之頗為親近,好在這些天時不時有套著小書童的話,也把吳晟身邊的人差不多給摸了個門兒清,此時把自己當做吳晟來表演完全沒問題。
「少爺你呢?老爺可是交代過陳某,要親自帶你回去。」也如記憶一般,這位護院隊長對吳父忠心耿耿。
「我?我在這裡還有些要事,辦完就立刻回去。」任蘇仿照著吳晟應有的反應,大咧咧揮揮手。
「要事?是習武嗎?」護院隊長兩條眉毛擰成一條黑粗線,忽而抿抿唇,輕嘆出聲:「少爺,江湖險惡,江大俠當年為你摸根骨時便說過,你資質不佳,很難在武學上有成就,為何就不能安安心心做個富家翁?」
任蘇就像個在長輩面前炫耀的孩子一樣挺挺胸膛,亮出一口白牙,「嘿嘿,不一樣,我現在可厲害了。」
「這麼說,少爺你是執意不願回去了?」護院隊長不為所動,吳晟那些許粗淺的拳腳功夫便是他耐不住其整天央求偷偷教的,自然知道自家這半個徒兒天賦到底如何,見此,小書童忍不住了:「陳護院,少……」
護院隊長狠狠瞪了小書童一眼,小書童慌忙住口,接著,這漢子冷哼一聲,轉身向著外面走去。
主僕兩面面相覷,沒一會,護院隊長手上拿著根拇指粗的長麻繩再次走了進來,當即任蘇額頭冷汗直下。
「既然少爺你如此堅持,那麼,陳某便是綁也要把你綁回去!」護院隊長一字一頓說著,面無表情。
「等等!」任蘇抬手阻止了護院隊長的行動,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他一臉正色:「陳叔,既然你不信我的話,那我們打一場吧!若我輸了,我老老實實跟你回去;反之,便請你一人回曲山向我爹娘報平安,如何?」
護院隊長一楞,只見對面青年扯出根絲帶系住滿頭烏髮,隨之露出雙點漆眸子,精氣神飽滿,褶褶生輝。
非是習武有一定成就,眼神焉能有這般神采!
護院隊長有些恍惚,良久,驀然手一抖,手中麻繩呼呼纏上一旁樹榦,他麵皮微顫,硬邦邦道:「好!」
「啊!少爺!別!」聽聞此聲,小書童急了,抬腿想到自家少爺身邊勸阻,這時,一道略顯頹廢的人影從裡屋走了出來,先是掃了掃護院隊長,最後望著主僕兩笑道:「不錯,想不到你吳家一個護院也有這境界。」
「余先生!太好了!你總算醒了。你快幫幫我家少爺吧!陳護院真的很厲害的!」
小書童喜出望外,三兩步跑到秦昭身旁,一邊暗暗埋怨著這天狼門大弟子最近的懶散行徑,一邊快速道。
聽罷,護院隊長瞳孔微縮,而那黃袍的散發男子只是笑道:「放心吧。你家少爺也差不了多少。」
下意識地,護院隊長鬆了口氣,可隨後又有一道輕飄飄的目光落在其身上,似有千鈞重,壓得他身形一僵,但展眼看去,視線盡頭雖是張似笑非笑的臉,卻帶著幾分溫和,於是,點點頭,勉強露出一絲木然笑意。
見到秦昭同樣頷首,護衛隊長想起自己進院門時感受到的那股磅礴氣機,又轉過頭去,暗嘆著深不可測。
比試當頭,他振作精神,重新看向任蘇,此時其正赤手空拳站定院中,身形昂然筆挺,猶如一顆勁松。
「果然有了些不同,只是畢竟才一個多月……」他輕輕搖頭,卻沒見到他口中深不可測的秦昭眼中驚詫。
白老乾大兄這間院落布局總體與一般農家院落相差無幾,廳堂、柴房等一樣不缺,院中也有樹,只是這樹靠近院門左側,還是五顆棗樹,每顆看去都有四五年樹齡,平常任蘇練拳練累了,或休息閑聊,或練劍調劑,而這劍直接懸挂在其中一顆棗樹上,因此,如果任蘇要用劍的話,十分方便,可現在他儼然準備赤手對敵。
這由不得秦昭驚訝,他口中的「差不了多少」當然是指任蘇那兩式絕殺劍招,至於拳腳,不說也罷。
場中,任蘇好整以暇,看似信心十足,心中滿是苦澀。
如秦昭所說,他兩式劍招乃絕殺之招,即使他也有的放沒的收,尤其是刺突此招,爆發強弱完全依託於他的靈巧,以他如今強化過三次的靈巧,真正是迅如風、疾如電,換個沒人地兒殺了便殺了,這場合還是……
憑他的意志,雖說足以勘破那些虛幻的記憶及情感,但終究是頂著吳晟這副皮囊,行事少不得顧忌許多。
「陳叔,得罪了!」任蘇深吸了一口氣,沖著護院隊長抱拳,護院隊長嘴邊扯出個笑容,「來……」
話音未落,沒任何預兆,任蘇動了,如脫兔,只聽得步伐交錯急催,三丈多的距離幾乎在護院隊長征然的瞬間,瘦削身形疾走而過,隨之護院隊長面前閃過一張笑臉,一隻手以一道詭異弧度迅疾探向護院隊長右肩。
憑藉遠超尋常人的靈巧值,任蘇以往在廢土世界中所掌握的狠辣殺招,也同樣升華到了另一個境地。
「卸骨!」
修長手掌劃過護院隊長微微動容的臉龐,如潛伏已久的獵豹,不動則已,一旦亮出獠牙,必定一擊必殺。
任蘇不敢有絲毫僥倖,這位陳叔看著尋常,其實武功並不低,一雙碎玉手在曲山當地都有幾分名頭,吳晟記憶里便有其一掌打斷碗口粗樹木的畫面,要不是吳家當年對其有大恩,還真不夠資格招攬這般角色做護院。
砰!
掌影落下,護院隊長似閃避不及被擒了正著,任蘇心底微松,另一爪再出,突的一股震顫感從掌間疊涌衝來,初時如微風細瀾,但任蘇一個驚疑的念頭才閃過,立時化作猶如驚濤駭浪般的一股大力兇悍反震而來。
「這是後天境搬運氣血的能力。」當任蘇手掌毫無反抗餘地地被彈開后,護院隊長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搬運氣血?
任蘇抬頭看向護院隊長,神色微動,接著大變,灰青的手掌如同鬼爪般驟然抬到任蘇胸前,而後穿花蝴蝶般的交疊臂影中,數聲震鳴,灰爪游蛇般靈活地沿任蘇才彈離的臂膀纏了上去,看情形,竟也是擒拿手段。
任蘇不退反進,腰部微擰,步伐寰轉間一爪如勾抓向對手咽喉,但那瞬間,他被纏上的肩膀猛然一沉。
「少爺,你沒有機會……」護院隊長扯住任蘇臂膀狠狠往下摔去,淡淡的話語好似審判般落下,任蘇目中卻閃過一絲精芒,只見其一個詭異的上擰姿勢,護院隊長爪下突然爆出一股蠻狠扭力,繼而那張僵硬的臉龐微微一變,手掌急急抬起,哪知這時重重步伐懟地,一道身影衝到身前,一爪疾速越過其援護的手掌橫在喉前。
「陳叔,你輸……」任蘇變爪為掌,輕輕甩向半空,正笑吟吟說著,殺機透體,後腦勺一聲劍嘯長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