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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節 詛咒

  江左城,清晨的街道上,冷冷清清。


  除了這出殯的隊伍之外,幾乎空無一人。


  韓樂原本就是躲在暗處,按理來說,沒人能發現他的。


  但在那一瞬間,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目光注視到了自己。


  那種感覺讓他有些不寒而慄。


  天空中飄著淡淡的雪花。


  六月雪。


  這不是余長歌創作的悲鴻系列第三樂章的名字嗎?

  難道自己這一次又跨越了前面兩個樂章,直接進入了第三樂章的曲境世界?


  韓樂這麼想著的時候,目光注意到了棺材板露出的那一絲縫隙里。


  只是那一眼,卻讓他的身體近乎僵直!


  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以韓樂的眼力,自然能將棺材里的東西看得清清楚楚。


  至少露出那小半張人臉,他是清晰地印入了自己的腦海里!

  那是一個睫毛細長、皮膚白皙的少女。


  少女閉著眼睛,臉色蒼白,但明顯還有呼吸!

  這些都不是最關鍵的。


  關鍵的是,韓樂認識她。


  蘇璃!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真的只是巧合?」


  韓樂越發不信了。


  而那抬棺的壯漢被人呵斥了幾句,趕忙將棺材板按上,咬著牙抗了起來。


  出殯的隊伍繼續前進。


  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和諧。


  哀樂和紙錢充斥著古城的街道上,有那早起的行人看到這隊伍,都暗自罵了一句晦氣,匆匆躲開。


  韓樂沉吟片刻,選擇一路尾隨。


  進入這個世界之後,他沒有感受到曲境世界對自己實力的壓制。


  這算是他進入曲境世界后最舒服的一次。


  應該和余長歌是曲境主人有關係。


  但她為什麼要將自己放到六月雪的世界?

  而這棺材里的少女,又是怎麼回事?


  按照韓樂打聽到的情報,棺材里的女人,應該是之前的曲境故事中,和江左城首富之子韓樂有婚約關係的蘇家千金。只是當初的「韓樂」為了十里坊頭牌毀約,蘇梨便憤然撕碎婚約,一直深居簡出,極少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一直到前些日子暴斃,人們才回憶起江左城其實還有一個多年前便美貌享譽全城的女子。


  一開始,韓樂覺得只是巧合。


  畢竟這是箜篌的曲境,和蘇璃有什麼關係?出現一個余長歌也就罷了,再來一個蘇梨,多半是巧合關係。


  他是抱著萬一的心態,來看看出殯的情況的。


  誰知道剛剛那一眼,他竟然真的看到了棺材里少女的面貌。


  確定是蘇璃無疑!

  這就讓韓樂有些頭大了。


  他和蘇璃的關係,一直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曾經的情侶關係,蘇璃對他也是極好的,可能確實出現信息不對稱導致的疏忽,但那也不是蘇璃本人的錯誤。


  而韓樂沒辦法接受蘇璃,也是個人感覺,無法強求。


  之後的事情,兩人一直保持著高度的默契,韓樂一度覺得,蘇璃是可以做朋友的。


  但白蓮榜事件,讓韓樂起了疑心,他並不認為趙璇的警告是挑撥離間。


  到了那個時候,韓樂才恍然想起:或許蘇璃可以猜到他的心思,但蘇璃心裡在想什麼,他韓樂卻是一點都不清楚。


  只是彼時的韓樂有太多事情要忙,根本顧及不過來。


  如今在這六月雪世界中再見蘇璃,韓樂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如果只是巧合也就罷了。


  如果真的是蘇璃,他也不能看著她活生生地被埋葬。


  ……


  出殯的隊伍一路出了城,往野外走去。


  只是一路走著,韓樂便覺得越發可疑。


  可疑是因為一切都太過刻意了——


  蘇家小姐暴斃的消息。


  抬棺人突然的腳滑。


  這些線索似乎都在刻意引導韓樂去追尋蘇梨或者蘇璃的秘密。


  彷彿冥冥之中有一隻手在引導這一切。


  韓樂很清楚,余長歌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那麼,對這個世界遇著如此影響的,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箜篌。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做什麼?!」


  韓樂現在根本不懼箜篌。


  現在的箜篌,被李郎本源封印,一百分實力能發揮出兩三分都夠嗆;更何況韓樂的平荒天師手段又有長進,他的本源之力進步之後,對於壓制箜篌也是有一些心得。


  這也是韓樂膽敢支持余長歌開啟曲境的原因之一。


  他基本上是不怕箜篌出來興風作浪的。


  「太刻意了……箜篌的智商還是這麼令人忍不住吐槽嗎?」


  韓樂看著那出殯隊伍一路走去,居然在十里崗停了下來,內心深處的吐槽之魂便忍不住熊熊燃燒起來。


  按理說,蘇家乃是名門大戶,雖然蘇小姐的事情據說讓蘇家有些蒙羞,但人死為大,死後安葬怎麼著都得找個風水寶地好好埋了。


  這十里崗乃是亂葬崗,只有那些買不起棺木和福地的窮苦人才會將親人安置於此。


  蘇家人怎麼可能將蘇梨埋在這裡?


  可偏偏,那出殯隊伍便在十里崗停下,居然還是隊伍里走出幾個人,現成挖了一個坑,把蘇梨的棺木放了進去。


  而後便是漫不經心、隨隨便便地堆上黃土,將早就準備好的石碑立上去,又找人假模假樣的哭了幾聲,那些出殯的人便各自散了。


  韓樂仔細觀察,按照禮儀,這群出殯人里,大概連一個蘇家人都沒有,估計都是蘇家隨便找來代替的。


  他們離開蘇梨的墳頭,便各自有說有笑地走了。


  有的人,眼淚還沒抹乾凈呢。


  那場面,反差強烈,滑稽可笑。


  天空之上,仍然飄著蒙蒙細雪,他們卻彷彿沒有感覺到一般,仍然在談論著一些瑣事。


  很快的,出殯隊伍便回了城。


  此時已經是上午,天空依然陰沉,絲毫不見陽光的樣子。


  韓樂走了過去。


  墳頭很普通,墓碑更是簡潔,除了出生年月和蘇梨之父的名字之外,沒有其他有用的信息。


  韓樂沉吟片刻,強忍著立馬挖墳的衝動,而是悄然返回了江左城。


  他沒有立刻動手,原因也很簡單。


  他之前看到蘇璃,應該是還活著的。


  以蘇璃的武道實力,被埋小半天應該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他畢竟是在曲境世界里,大半天光明正大地挖墳有些不太好。


  最重要的是,他還得去江左城裡,收集更多關於「蘇梨暴斃」的情報。


  ……


  一天下來。


  韓樂心頭的疑惑並沒有得到解開。


  情報倒是收集了不少,只是眾說紛紜,到底信哪一個,韓樂仍然是苦笑。


  有人說,那蘇梨是前些日子早上照鏡子的時候,發現了自己華髮早生,心頭激動,無法忍受自己青春就此消逝,氣急攻心而死。


  也有人說,蘇梨在鏡子里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被髒東西嚇死了。


  更普遍的說法是,蘇梨是遭了詛咒。


  這些年的江左城裡,一直有一個傳言。


  有一件古樂器,她的歷任主人,都會遭遇不幸的命運。


  比如那十里坊的花魁余長歌,她雖然嫁入了韓家大門,但沒多久,韓樂公子便對她失去了興趣——男人總是這樣,在興起的時候對你百般好,興緻去了,你的一萬個缺點便都浮現出來了——他又記起花魁的出身,心頭覺得不忿,便將她打發到韓家大院的一個小院子里,每日過著極為清苦和窘迫的日子。


  最終,那花魁投井而亡,死的時候,「韓樂」都沒去看一眼。還是掃地的鄉下婆婆見她可憐,托棺材鋪的老友打了一口廉價的木棺,又找了幾個鄉下青壯年,給她安葬了。


  據說那花魁投井前的幾日,每日都在小院里彈奏鳳頭箜篌。


  曲子是當年韓公子在十里坊最愛聽的曲子,只是終究沒能挽回薄情負心的男人心。


  那箜篌,便留在了韓家。


  幾年後,因為兵荒馬亂,韓家舉家遷移,作為和韓家交好的蘇家,自然來送。


  雙方雖然因為韓樂和蘇梨之間鬧過不愉快,但長輩之間還是交好的。


  韓家離開江左,山高水遠的,很多東西不方便攜帶,韓家家主便將那些東西送給了蘇家。


  其中便有那把箜篌。


  箜篌入了蘇家,有一日被蘇梨小姐瞧見了,越看越歡喜,便要走了。


  也是那次之後,蘇家下人覺得蘇梨的舉止變得越發怪異。


  沒兩年,蘇梨便也隨之暴斃而亡。


  人們都覺得,那箜篌便是詛咒的根源。


  每一任主人,都是在極好的年華夭亡,這不是詛咒是什麼?

  ……


  韓樂聽這些故事的時候,表情是很尷尬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江左城的這些人都不認識自己,但聽著故事裡的自己變成了一個喪盡天良的負心漢,這種感覺真是蛋疼。


  明知道這些故事都是箜篌這個拙劣的編劇編出來自嗨的,但韓樂怎麼也忘不了這些爛俗的狗血情節。


  「罷了,多想也是無用。」


  「這六月雪的世界,仍然逃不出箜篌兩字,今晚我倒要看看,棺材里的人,到底是蘇梨,還是蘇璃!」


  抱著這樣的念頭,韓樂提著工具,在入夜時分,趕到了十里崗。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在他趕到的時候,十里崗上,已經有了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彼時月光些微,滿地蚊吟,空氣中仍然泛著燥熱的氣息。


  唯有那亂葬崗上。


  風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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