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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縱容(第三更是正文了)

  肖敏打開門,裡面一室清冷,眸色暗了暗,並沒有開燈,而是放下手中的外套,然後往卧室方向而走。推門而入,在看到裡面空無一人時微微一驚,隨即又發現陽台那邊有動靜,於是走了過去。 

  男人身影凝立在那處,他的肩背有些微彎,是長期勞作的原因。但依舊無損他的挺拔,本身他就是一個身形高大的人。蹙了蹙眉,還是拉開陽台的門,走到他身後。 

  只見他微微一動,卻沒轉過身來,良久后問:「怎樣了?」 

  肖敏眯著眼看他側臉,從她的角度依然可清晰看到疤痕,她淡漠地說:「你不是早就預料到了嗎?何必再問?」 

  男人轉過頭,目光如炬盯著她,眼中有著沉鬱,顯得橫跨他整張臉的刀疤越加明顯。似乎帶了點不敢置信地問:「成功了?」肖敏看了他半餉,不由浮出諷笑:「他是你一手教出來的徒弟,你豈會不知道他的身手?尤其是在出其不備的情況下。」 

  頓時,男人面色變得怔忡,「他呢?」 

  「死了。」肖敏面無表情陳述事實。見男人全身一震,幽幽地再度確認一般問:「死了?」 

  「趙衡列,不管你問的是誰,我都可以告訴你這個不爭的事實。冷在刺中聶雲楓三刀后,被蘇景一槍命中眉心而死,至於聶雲楓,他所受三刀都在要害,背上兩刀,還有腹部一刀,你覺得他能不死嗎?」 

  男人身體往後倒退,抵在欄杆上,臉上憂且不信:「不可能,他是搏擊高手,怎麼可能會被冷連刺三刀呢?」這根本不可能!不錯,這個男人正是阿列,他沒有死! 

  滾落山坡是他的一次逃亡計劃,哪怕賭上的是一車人的命。既然是亡命之徒,自然就敢拿命去賭,最終他賭對了,車子衝下山坡時,他及時率先跳出了車外,且在滾落途中緊緊拽住了山坡上長出來的樹枝。而他能夠順利以死亡擺脫牢獄之災,還得靠眼前的這位女獄警肖敏,是她在關鍵時候到來營救了他,然後隱下他沒死的消息,造成了失蹤假死的癥狀。 

  肖敏盯著他的散亂的眼,那裡頭有震驚,有.……痛意。她只道:「再好的搏擊高手,也會有不防備的時候,我沒在現場,不知道當時是怎麼回事,但事實就是他受了冷三刀后躺倒在地,而在那之前,你應該明白其中有你的功勞在內。」 

  阿列茫然抬頭,疑惑地問:「我?」 

  「難道不是嗎?你故意開車去跟蹤他,引起他的注意,然後又假意去醫院恐嚇洛夏,使他暫時轉移開對冷的注意,又讓冷乘他與洛夏在一起的時候下手。因為你明知道洛夏是他唯一的弱點,也只有在她身邊的時候,他才是防備最薄弱的時機。你將這一切都算得很好,為何得到了你想要的結局,卻還一副驚訝莫名的樣子?」 

  肖敏越說越覺氣惱,若非她對他……又怎會眼睜睜看著他去報仇,去殺人,而現在明知他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者,卻也只是站在他面前質問嘲諷他,而非將他抓起來送往警局。 

  之前她假意穿了便衣走進那家醫院,看到警方已經將現場封鎖,而蘇景獨站在原地,沉默到哀絕的樣子,看得令她難受之極。蘇景對聶雲楓的愛,她一直都看在眼裡,還記得當初蘇景來找她時的情景,這個老同學向來在學校里以高傲為名,從不會低頭求人,可她卻為了聶雲楓向她請求照顧眼前這個男人。 

  當年的這個案子,她得知的是結局,其中詳情並不太了解,可在與趙衡列相處的過程中,發現他滿身都是恨意,渾身都是戾氣。後來隨著年數過去,他將恨意收斂,變得木訥沉默。她在自己職責範圍內盡量照拂於他,也算應了蘇景的請求。 

  站在人群背後,她悄悄看了眼那地面,很大一灘血跡。有同事發現了她,問起她怎麼也在醫院,隨意找了個借口,就探問其中內情。她自然知道這是趙衡列計劃已久的報仇,卻還是在為他做著刺探的事,從同事的口中得知聶雲楓身中三刀,兩刀在後心,一刀在腹部,皆是要害,擔架來抬時據說就已經快沒氣息了。 

  同事嘆息著說:唉,又是兩條人命。 

  是啊,又是兩條人命!男人為了報仇,搭上了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徒弟的命,也要了曾經是兄弟的命。在離開醫院前,她想了又想,還是悄悄上了手術室的大樓,遠遠看到一個女人撲倒在白色手術床前哭到昏厥過去。事實不容再辯,一場報復帶來的殺戮,害了多少人傷悲,多少人絕望,又覆滅了多少人的人生希望。 

  如果趙衡列是主謀,那麼她就是幫凶,還有什麼資格去斥責他? 

  肖敏轉過身往卧室走,不再看身後的男人,卻聞一聲壓抑之極的嗚咽,頓時渾身震了震,不敢相信地回頭。只見他已經蹲在地上,雙手捂住臉,身體卻開始震顫著,那聲嗚咽正是從他嘴裡吐出來的。 

  從來見這個男人剛烈,哪怕腿瘸了也能堅持著復健,慢慢好起來。如今的他腿疾基本看不出了,除了陰天下雨他會疼得厲害,但都咬牙忍過去。前陣子的牢獄大逃亡那次,他其實受傷很重,可是也都咬著牙堅持忍了過來。 

  她曾問過他,如果真要報仇為何不親自去,而要派冷去執行,難道就不怕他行動失敗嗎?記得當時他身上還裹著紗布,卻是叼著煙陰冷地說:聶雲楓太過精明,我如果出現他會第一時間就察覺到危機,而以我現在的身手,根本不可能與他抗衡。唯有轉移他的注意,然後讓一個生面孔突襲,才有可能成功。 

  現在她還有一個問題,於是重新走到他身邊,「明明殺了聶雲楓,你自己是這麼痛苦,為何還要如此做?」阿列沒有抬頭,依舊沉沉而哭著。 

  肖敏又問:「如果,我說如果一切重來,你還會選擇要報仇嗎?」 

  這次阿列卻突然抬起頭來,仰看著,臉上淚痕猶在,卻是堅定地說:「我會!因為如果不報仇,我根本就沒有活下去的意念。這五年來,恨他,是唯一能夠讓我堅持的動力。還是那句話,出賣大哥,出賣兄弟,天誅地滅,他該死!」 

  肖敏的心沉了下去,註定的,這個男人的心硬如鐵,堅定了一件事就絕不會更改。他將恨聶雲楓當成了活著的動力,如果沒有仇恨支撐著,他在牢里活不下去,就是現在他痛苦失去了曾經最好的兄弟,又失去了一個一手教出來的徒弟,卻依然不悔。 

  這就是江湖人。 

  她轉身走向門口,在臨出門前,幽幽道:「趙衡列,道不同不相為謀,從今往後你我再不相干,你別再來找我,我也當從沒認識過你。」 

  愛上這樣一個男人,是她走入了情殤。她將曾在警校發過的誓言都顛覆了,要忘記了作為一個人民警察該盡的職責。她救了一個罪犯,替他隱瞞,替他療傷,甚至在明知他要找人報仇時,選擇沉默。最終造成如今不可挽回的局面。 

  所以,她再不適合做這個獄警了,明天她就向上級打報告辭職。因為她已經失去了正義的本心,可要她就此舉報或者將趙衡列抓捕歸案,她又做不到,那麼只能當從沒認識過這個人吧。 

  沒有再看裡面男人的神情,已經不重要了,摸了摸別在腰間的那把匕首,是他在出來后不知從哪弄來的,然後送給了她。上面甚至還帶著泥土氣息,當時她還笑問他是從哪個土堆里挖出來的。但至他送給她后,就一直隨身攜帶著。 

  心念轉動間,到底還是沒把匕首給留下,且當今後一個念想吧,也算祭奠這段其實不算存在的愛戀。她和他在監獄相識,在監獄相知,卻在外頭隔斷一切。 

  肖敏在第二天才打電話給蘇景,因為怕她會察覺到什麼,蘇景是個優秀的刑警,她對罪犯的敏感超乎常人。可這次電話里聽到一向幹練的蘇景,卻是沙啞著聲音,甚至有著幾分憔悴與哀絕。鼻子微酸,強抑著難受問道:「你沒事吧?」 

  對面沉默了會,才道:「我沒事,你也聽說了嗎?」 

  「嗯,他……蘇景,你別太難過。」 

  「肖敏,我從不知道自己會有如此心痛到死的一天,我是親眼看著他就這麼躺在面前,然後閉上眼……」 

  「蘇景.……」肖敏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勸,只覺得這樣的蘇景很讓人心疼,那場災難與她又何干,而聶雲楓愛的人也不是她,最終她卻如此痛苦內疚。 

  對面傳來抽泣的哭聲,從未掉過淚的女刑警,如今在電話里哭到淚不成聲。罪惡感源源湧來,她幾乎是丟盔棄甲地匆匆講了幾句安慰的話,就將電話給掛掉了。 

  沒有辦法面對這樣脆弱的蘇景,若是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縱容下的後果,那麼蘇景會恨她吧,可她已經開始恨自己了要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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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無罪,仇恨有罪,縱容有罪,可是,懺悔無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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