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圓(四更送上)
法萊寺已到,聶雲楓將洛夏輕輕放下,兩人攜手走進寺內。並沒有先去燒香或者拜佛,而是一路進到了膳食房,那邊寺廟裡的僧客們正在食齋,也有少許的香客在內。
洛夏微覺訝異,曾來過這裡很多次,倒是從沒進過膳房,也沒食過這裡的素齋。卻見聶雲楓熟門熟路地走到跟前,與裡邊的和尚打過招呼后,就領了兩份齋飯,又拉著她尋了一張桌子坐下,才道:「吃吃看,這裡的素齋很不錯。」
洛夏唇動了動,沒有作聲,埋頭吃了起來。其實肚子不會很餓,因為兩人起的晚,早餐也是到了將近十點的時候吃的,想起晚起的原因不由面上一紅。連忙把心思撇開了去,這素齋倒確實如他所言,味道還不錯。
只是,他如何知道她近年來很喜歡素食,是這一個多月來共餐時見她只使用蔬菜的緣故嗎?那他還真是觀察入微。那時,不曉得是誰說的,如果向菩薩求了什麼,心誠就會靈,那麼既然她不能每年回來還願,唯有戒掉葷食,改為吃素以表誠心。
不管當年他能逢凶化吉平安是否與她吃齋有沒有關,到底她還是見到活著的他了。所以,這個習慣就秉持了下來,也改不掉了。
午飯過後,聶雲楓又拉著她的手去寺院內燒香,佛堂里拜佛,最後來到了法萊寺門邊的那個求籤攤。在進門的時候,洛夏就有注意到,以前那個盲眼的老和尚已經換了人,現在這個是個很年輕的和尚,面上一本正經的,沒有一絲笑顏。
那旁邊還是一尊玉觀音的像,兩個人參拜過後,走到求籤處,聶雲楓塞了錢進箱內,卻沒打算求籤。洛夏拉住他問:「為什麼不求一求呢?」當初她求了一支,批為:離。直接命中她當下的命運,她與父親生死相離,她與聶雲楓生離別。
聶雲楓卻搖搖頭道:「不準。」
年輕的和尚眉色動了動,抬起眼看過來,「施主,並未求,如何斷定是為不準呢。」
聶雲楓卻是抿唇不語,心道確實不準。不管是菩薩還是這簽,他都以為是不準的。當初他向菩薩請求,願夏天遠離聶雲楓千萬里之遙,再也不要回來。更許下只要夏天平安,哪怕寧可與她生生不見。
但多年後的今天,他與她不僅相見,兩人也都平安。
所以,那些許願,不過是在心裡走了個過程而已,做不得數的。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要帶她回來,因為當年他們在這裡相逢不相見,走下山的路是他這輩子最艱難的一次,明知道是在一步步遠離他的夏天,明知道她就在這座寺廟裡,他卻無法回頭,也回不了頭。
後來就生了個習慣,每年的那一天,他就會獨自上山來,也不燒香拜佛,只是靜坐在老和尚的身邊一會,到得第三年時,老和尚建議他去齋堂吃素齋,他說素食咽下,心也平靜。於是,他每年過來就多了個習慣,走進齋堂用一次素齋,然後陪老和尚坐坐。一直到第五年,也就是前年,老和尚終於壽終正寢,他來時已是換了現在的這個和尚。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覺得絕望無比,這個地方是他唯一能夠找到與夏天最後有交集之處,而老和尚也是他們最後有交集之人,因為那年前後隔了半小時,他們都與老和尚說話,並在他的本子上寫下名字。可是老和尚去了,那還剩下什麼?唯一的交集也沒有了。
從那天開始,他就再沒有讓私家偵探去尋找洛夏,他以為窮盡此生也不可能找到她了。之後的兩年那日,他沒有再上山,直到今天,他突生了念頭要來這裡看看,帶著她一起。
不為求佛還願,只為還老和尚最後的人情。那第五年,他來時發現老和尚不在了,現在這個年輕和尚在問起他的名字后,遞給他一張紙條,他說是盲眼和尚在臨終時拜託要留給他的。紙條上只有一個字:圓。
當時他不懂那是什麼意思,現在他懂了,老和尚寄語他能與洛夏團圓,而今他們是真的團圓相聚了。這些事,他沒有告訴身旁的她,那些心傷與絕望不必讓她知道,握了握緊她的手,唇角勾著笑。
下山的路,還是由聶雲楓背著洛夏走,兩個人都沒說話,心卻很平靜。到了山下的車前,聶雲楓放下了她,洛夏正欲走往副駕駛座,卻聽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夏天,嫁給我。」
她後背一僵,腦中瞬間空白,緩緩回身。聶雲楓就隔著兩米左右的車身,黑眸緊盯著看她,雪停后就探出頭的太陽在他身後,陽光照在他的短髮上,令他整個人看起來少了冷峻,多了暖意,他抬步向她走來,繞過了車頭,到了她跟前。
俯首而望,伸手握住她的手。洛夏微仰起視線,與他目光相對,沉靜、溫柔、不容拒絕,是他眸內的情緒,還有幾分迫不及待,黑沉幾乎要把她給吞沒。
洛夏忽然抽離了手,往後退了一步,「我……」拒絕的話沒有說出來,但身體語言已經代表了一切,聶雲楓眸色一黯,他沒想到她會將抗拒表現的如此明顯。雖然其實他也並沒做好準備,可是這個念頭就是忽然而至,背著她上山,在山上一同用素齋,又一起回憶過往,然後再背著一路下山,頓生了一種廝守一生的強烈**。
但,她不願意。
回程的路上,顯得有些沉悶,這時兩人的無聲不再勝有聲,一直到洛夏的公寓樓下,聶雲楓沒再要求上去,而是將她送到門口,傾身吻了吻她,柔聲道:「晚些我再來找你。」
凝看著回身而走的黑沉身影,洛夏突生一種難過,他看起是那麼孤寂。可是當時,完全都是下意識的行為,腦中都沒有做出指令,身體已經起了反彈,只因聶雲楓那句話來得太過突兀,她想過要原諒他,也想過要與他在一起,但是結婚……似乎還沒準備好。
這天后來一直到洛夏躺到床上準備入眠,也沒接到聶雲楓的電話,她徹夜難眠,想了很多,想起兩人多年的分離,想起與他在一起極短的那兩年時光,想起他昨夜近乎痴迷的親吻自己的樣子,想起他下午離開時寂寥的背影。不由想,他是生氣了嗎?
淬鍊成殤,其實,他才是她無法戒掉的毒。
第二天,洛夏滿身疲憊地起床,一夜未眠加上前一夜的狂愛,整個人都精神蕭條之極。剛剛梳洗完畢,就聽門鈴聲在響,心中一喜,莫不是他來了。
連忙跑去開門,卻在看清門背後的人時,眼中閃過失落。
陌景晗唇含笑地說:「summer,看到我不至於如此失望吧。」他飄了眼屋內,又問:「你在等他?哦——,登堂入室了呀。」
洛夏勉強笑了笑,卻因為臉色不佳,笑得有些難看了。陌景晗收了嬉鬧之心,走進門內后,環視了一圈問:「怎麼了?是不是他又做了什麼事惹你傷心了?」聶雲楓那小子怎麼就一點都不知道要珍惜的呢,每一次給他創造了機會,也不知好好把握。
但等到聽洛夏將那過程大致說了遍后,不由唏噓起來,雖然他不認為聶雲楓挑了個適當的時機跟洛夏求婚,而且該死的連戒指都不準備就妄想染指他的「老婆」,但還是對那男人報以了同情。
有時候,最直接的反應要比語言更傷人,洛夏對他如此明顯的抗拒,令他十分受挫吧。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某人,不由嘆著氣說:「summer,你真是個矛盾的人。」
洛夏微怔,疑惑地看向他。
陌景晗沉聲又道:「認識你之前,我是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樣性子的人,認識你之後,這麼多年我一直在你身邊,看得很清楚。你對他有恨,有怨,但卻可以認死扣到不看別人一眼,哪怕是我,你想見他,又躲著他,見了后又不甘那些過往,可又放不下他。時間的跨度,在你身上根本沒有意義,我敢說,如果七年後你不回柔城,要麼像花一樣枯萎凋零,要麼就是繼續漫無目的的等下去。」
會這樣嗎?洛夏在心裡問自己,卻沒有答案。她抬起眼,哀傷在內,「景晗,難道是我愛他還不夠?」陌景晗卻搖搖頭:「不,不是不夠,是太多。你見不得他傷痛,也見不得他有別的女人,更見不得那些可能已經發生的事,這些事你無不在意著,只是你面上不說而已,所以在當下,你會做出拒絕的直覺反應。」
陌景晗的話,直擊她心臟,毫無保留將她內心深處的自私給剖露了出來,的確,那些事她都在意,尤其在意聶雲楓曾有別的女人。他在她身上製造快感時的熟練,他對那些技巧的深諳,無不表明著他在她回來之前有過女人,這些事並非空穴來風,是真實存在的。
她不甘心,憑什麼她為他枯守七年後,他卻早已身經百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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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一字可理解為:團圓的圓,圓滿的圓,以及圓夢的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