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今生不悔(陸城番外)
我從未想過,自己這一生會是在牢獄結束生命的。
當金彥君從車椅底下拿出那個追蹤器時,我的心頭在狂跳,出於本能的在危境里,我不會選擇對己不利的對方車輛,我選了阿列與雲楓開的這一部。
警笛在後面呼嘯,追蹤器在車裡找到,這代表了什麼,我比誰都清楚。而阿列跟著我這麼多年,出生入死,我還救過他的命,至死我都不會認為這是他乾的。那麼除了他,就唯有聶雲楓了。
抬眼的瞬間,從後視鏡內,我看清了那雙眼,裡面情緒太多,裡面又沒有情緒,但立即頓悟,我被他出賣了。是因為小夏嗎?當時我在想,是小夏這根刺從來就沒在我們之間消除,還是他忍辱負重甘願投效於我只等今天?
如果是這樣,我無話可說,自從那次會所里他幫我擋刀擋子彈開始,我是真的敞開了心扉將他當成兄弟的,哪怕我與他都愛著小夏,也始終覺得無損我們的兄弟情。
聶雲楓果然是一個令我倍加欣賞的男人,他的厲害不在於拳腳功夫好,而是在關鍵時刻夠狠,看著他,我就會想到當年在美國華爾街上混的自己。這次也是,他在我車子即將急轉過彎道時,居然不要命的開車衝撞了什麼,這種方式分明就是兩敗俱傷的下場。
我被撞得胸腹震痛,而他也頭破血流,金彥君更是當場就被撞昏了過去。我眯著眼看他一步一步向這邊走來,而隨後跟來的警車都已抵達,將我們形成了一個包圍圈,這時候我就是插翅也難飛,心知我的死劫終於到來。
可心中有不甘,今天換成任何一個人,只要不是雲楓與阿列出賣我,我都能接受。他拉開車門的時候,我拿手中的槍對準了他的腦袋,將他拱退了兩步,隨後下車,見他緩緩高舉雙手作投降狀。看著他滿面的血跡,我卻不覺快意,只想知道為什麼他就不能放下成見,將我當成真正的兄弟?
甚至,我對將來柔城黑市的藍圖計劃里,有他的一份在。我是真心要他們與我共享這黑道天下的。從他的口中第一句話,我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他居然道出了洪景天死亡的真相,而他的意思是為洪景天報仇?
不,這絕對不是真正的理由,如果聶雲楓真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他與洪景天相處的時間都沒我和他長,他是絕對不可能就因為洪景天臨終的遺言而要置我於死地。
然後,他給出了屬於叫「真相」的答案,他是警察!
瞬間我覺得猶如走進了一個荒謬之局,警察這個名詞,自我決定墮入黑道開始,就成為了我的天敵,而我付諸於信賴和真心的兄弟,卻原來是天敵,是要推我進死亡地獄的那隻手。
我陸城自問深透人心,能將一切都掌於鼓掌,到頭來卻成了一場笑話,我至始至終都沒有看清過他,聶雲楓!
他說:他是兵,而我是賊,兵抓賊,天經地義。
可是我真的很想問他,就因為他是警察,然後把所有曾經共渡的一切都抹殺了嗎?這句話,我沒有問出口,因為問了也是白問。
我想,既然要死了,那不如就把他帶上吧,不管他有沒有當我是兄弟,我也將遵守這同生共死的信條。然而,命中注定我該輸到底,一向給自己留最後一顆子彈的習慣,竟然在今天遺忘了,我的槍內子彈一顆不剩。
事已至此,命該如此,無話可說。
關在牢獄的日子,我的思緒其實是一片平靜,彷彿所有紛爭都離我遠去,那些權利與金錢的**也一併消失,唯獨剩下的,是心底深處的愛意。
那愛意在源源不斷上涌,忽然就讓我覺得絕望了,我的罪足以判我死刑,是否代表了此生我再也見不到小夏了?美國那邊的尋找,始終都沒有終止,可是一次次的回報都是杳無音訊四個字。在這種情況下,監獄官告訴我,梁晚要求探視。
我想了又想,還是拒絕了。
阿晚,不是我要對你絕情,而是我再不能給你承諾,那麼就從此刻開始,不要讓你看到我的落魄,也不要讓你留下無邊的痛苦。如果孩子能出生,希望他能姓陸,如果無緣於這人世,那麼也不遺憾,畢竟他存在過。
對阿晚,這是我僅能為她做的,因為再見只會增加她的痛苦,她有多愛我,我全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可是卻沒法去愛。或許,我這一生唯一虧欠的就是她了吧。
至於小夏,我不認為有虧欠她,那些過去的對她的傷害與桎梏,都是她欠我的。她在我心之最迷茫的時候,闖進了我的世界,讓我不得不落荒而逃,也最終使我走進了黑暗世界。尤其是,洛家並不無辜,洛廷遠確確實實拋棄了我的母親,所以我對小夏,不會覺得抱歉。
審判下來,不出所料,我被判了死刑。法官允許我在行刑前見最後一個人,我的腦中將他們一個個翻過去,聶雲楓?阿列?阿晚?還是.……小夏?
我在想,如果小夏沒有失蹤,小夏知道我即將要死,她會不會來看我?她會的吧,即使我對她做了很多傷害的事,但我知道這個女孩是那麼的善良,她一定會來看我。
可是如果小夏在柔城,我也不會要求見她。既然對阿晚我都不忍心將她推進痛苦的深淵,對小夏我又怎麼忍心呢?這麼想來,我還算是個多情的男人。
其實,小夏回過柔城,我是知道的。可能是冥冥之中有所覺吧,我回去了那個墓地,找到了小夏母親的墳墓,這座墳墓在年少的那些年,曾陪他們父女來過一次。以為記憶太過久遠會遺忘,卻原來我記得那麼清晰。
在墓碑上,我看到了「洛廷遠之墓,不孝女,洛夏。」那幾個字,立即就知曉她回來過,她在逃離了我的掌控后,回到了這座城市,而我卻不知道。
令我覺得眼睛刺痛的還有那「洛廷遠之墓」五個字,他死了,那個從小就聽母親叨念在嘴邊的男人,那個他恨了一輩子的男人,死了……
說不出來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只覺沉沉的壓抑,令我無法呼吸。
最終,我要求約見韓嘯。
與韓嘯的認識也屬偶然,我救過他命,他幫我做事,公平交易。他是律師,我自然不會讓他做違法的事,只需要這麼一個人才能夠幫助我達到某些目的。而在我生命即將覆滅之際,正需要他來幫我完成一些事。
早在一年前,我就將洛氏的股份全部轉到了小夏名下,出於什麼心態,當時我也說不清。可能是預料到遲早會有一天,我會坐在這裡;也可能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補償小夏;也可能是給自己留一個底牌,這麼做哪怕真有一天我出事,洛氏也都能安然無恙度過劫難。
足可見,我是明智的。
我將韓嘯約過來,卻是為了另一件事。如今眼下小夏不見蹤跡,那這些我留給她的東西,她也沒有辦法得到,難保我不在的期間,洛氏會垮,那麼我一年前所做的就都白費。所以為了小夏的將來,我務必要找一個人來代她管理這一切,而這個人舍聶雲楓又能是誰?
聶雲楓,再度將這個名字滾於唇間,猶覺不甘。既然小夏是我與他心間的毒,那麼就在我死前再給他下一道咒語,讓他此生都困在這個毒魘的夢境里。
我倒要看看,我以生命下的賭咒,聶雲楓會不會應驗。韓嘯最後問我,還有什麼要留下遺言的,我想了想,問他要了張白紙,然後認認真真地開始寫起來。最後,用白紙自作了一個信封,將那封信封進裡面,封面上寫下:洛夏收。
命之將已,我唯一想留的遺言,其實只有對小夏想說的話。
至於其他人,我不再在意。
從韓嘯的口中,我得知阿晚雖然過得不好,但卻堅持活下來了,孩子也已經保住,這可能是我僅能安慰的一件事吧,實在不想這個真心對待的女人跟著我一起走。
黃泉路上,我只需孤身一人就可,我的摯愛,我的兄弟,我的女人,都好好的就可以了。
那天,獄警提我出去。緩緩而行跟在獄警身後,我的四周是拿著槍冷對的兵,看著他們一張張冷漠的臉,不由想當年的聶雲楓是否也像他們一般冰冷。可是,為何我卻在後來慢慢看到了他眼中的暖意與摯情?
當子彈向我射來,閉上眼的霎那,我看到的是藍天與白雲,那麼廣闊。
如果可以從頭再來,我還會不會走這條路?如果有來生,我還會遇見他們嗎?
閉上眼,心道:來生若是不能再遇,那麼就墮入無邊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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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歡笑還是憤怒,無論我愛你甚至多於自己,無論我因你生與死,無論我因你心痛死,無論如何,今生我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