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請放手

  當初洪爺找上自己時,聶雲楓還單純地想,只要靈魂不被黑暗洗滌,那麼底子就還是乾淨的。可是現在呢?滿手是鮮血洗都洗不去,還有人命,這只是開始,今後這類的事將會不斷發生,他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出路,勢將淹沒在黑暗洪流里。 

  以前他以為只要夏天在身邊,就能用熾烈的陽光洗滌黑暗,讓罪惡漫不進心底,可現在夏天卻一再因為自己受傷,更是被拖進了黑道的復仇中,遭受生命的威脅。 

  宿命的劇本似乎從他走這條不歸路起,就已經寫好了,黑道中又有幾個人能像洪爺一樣笑道最後?而即便是洪爺,也不能保證今後不會有仇家上門。今天「太子」的下場,可能在將來的某一天,就是他聶雲楓的下場。 

  這叫因果報應,終有一日,他也會躺在那裡,感受生命從體內流逝吧。到那時,夏天要怎麼辦?沉痛的閉眼,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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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時分,天空下著傾盆大雨,「太子」與一幫手下從夜總會裡搖搖晃晃走出來,張狂的笑在臉上浮動,有人立即上前為他撐起雨傘,「太子」嘴上罵罵咧咧著什麼,似乎被這陰沉的雨天惹怒。 

  躲在柱子後面一身黑衣的聶雲楓悄悄地向那邊靠近,雨水沖刷著他手中的刀,將刀刃打磨的越發晃眼。因為眾人都打著雨傘的原因,並沒有人注意身後有個死神在降臨。 

  聶雲楓看準時機,揚起刀向「太子」砍去,眼見手起刀落的瞬間,忽然有兩人撲過來抱住他的雙臂,而「太子」也發現了異常,回過頭就從懷中摸出手槍,瞄準聶雲楓的眉心,砰!巨聲而過,聶雲楓的眉心中彈,眼睛瞪大著往後倒去,血漫過他整張臉…… 

  「啊——」洛夏慘呼出聲,雙手極力想去抓住什麼,可是除了虛有就只剩空氣,她什麼都抓不到,下沉,下沉.……沉到谷底,窒息漫過咽喉。 

  「小夏,醒醒!」低沉的嗓音劃破她的耳膜,身體在被人搖晃,臉上更有輕拍,漸漸噩夢中驚掉的魂魄回歸,猛地一坐而起,眼前還是夢中的那一幕場景,實在是太真實了,她幾乎感覺到了聶雲楓手指的冰涼,還有那最後中槍后眼中的絕望,只覺世界毀滅了。 

  茫然地想:「太子」不是死了嗎?那剛才看到的是什麼?聶雲楓呢? 

  一想到他,連忙起身要去找,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按住,肩膀處的劇痛奪去她的呼吸,到這時才驚覺身旁有人,一抬眼就驚愣住,居然是陸城! 

  這才恍然而發現,她不是在醫院,而是回到了洛家自己的那間卧室,兩旁都是醫療器材。陸城把她帶回來了?這是為什麼?而且…… 

  「聶雲楓在哪?」 

  陸城深幽的眼中震怒一閃而過,她在夢裡全是喊的聶雲楓名字,醒來后開口第一句話還是文聶雲楓,他真該讓那小子千刀萬剮! 

  「你就不關心關心自己的死活?失血過多,送醫過晚,你的左手臂就算能恢復,也不會再靈活如當初。」也就是說,她的左手會半殘。當得知洛夏受傷這件事時,他幾乎是衝進洪爺的那家診所的,聽到醫生的診斷,簡直想把那這所給轟了,更想要殺人! 

  洛夏身形頓了頓,條件反射去看左手,肩膀處的麻痛令整條手臂都沒有知覺。但轉念還是掀開被子往地下走,她必須確定聶雲楓安然無恙才行,剛才的夢境以及神智失去那刻聶雲楓血紅的眼,都讓她覺得膽戰心驚。 

  右手被身後抓住,捏在手腕處的力量幾乎要碾碎她的骨頭,著實讓她體味到什麼是痛,而深重的呼吸就在耳邊,她知道陸城是真的動怒了。可她卻覺得好笑,他們之間早已沒了瓜葛,何需如此惺惺作態? 

  「你真的要走?洛夏,別怪我不提醒你,今天你走出這扇大門,以後你的死活我都不會再管!」危險的口吻,冷厲的警告,飽含著張揚的怒意。 

  洛夏轉過身,眼中沒有一點情緒浮動地看向他,淡淡開口:「請放手。」一語雙關:請放開你握著的手,請你對我放手!陸城眼中的暴怒清晰可見,帶著毀滅的焰火。若是從前,她定然會為這樣的陸城所動,更不會去忤逆他,可是此刻,她的心裡起不了一點波瀾。 

  無聲沉默,她用堅定的眼神告訴陸城自己的答案。 

  最終,那隻桎梏的手漸漸鬆開了,剛被捏住的地方,青紫的指印赫然在目。但洛夏並不在乎,轉身繼續往門外走,肩膀的傷口在撕裂,想必原本已經受到了很好的狐狸,但在剛才的拉扯中又裂開了吧。 

  痛意提醒著她聶雲楓可能承受得更多,夢裡的慘景再次浮現腦海,明知是假,明知「太子」已死,但卻整個心房都是寒涼。她不敢去想聶雲楓殺了人後會有什麼下場,只堅定一個信念:她要去找他,她要到他身邊去。 

  走到樓下時,馬七驚訝地問:「洛小姐,你怎麼起來了?你的傷.……」視線在砍刀洛夏身後的陸城時,縮回了後面的話。陸城此時已經不再如剛才那般暴怒,只冷冷盯著往門口而去的身影,淡漠開口:「讓她走!」 

  馬七自然懂眼色的不再多話,站到了一旁大氣都不敢出。那時看城哥滿臉緊張的把那丫頭抱回來,聽到醫生說失血過多暫時不會蘇醒,那暴怒的樣子沒人會懷疑,城哥對她的在意。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先見之明,並沒有莽撞到去得罪洛夏,否則但凡自己有一點不好的心思,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想,若不是那「太子」已經被聶雲楓給殺了,恐怕城哥也會下追殺令吧。 

  從洛宅走出后,洛夏抬頭看了看天色,陰蒙蒙的,的確像是要下雨了。身上的衣服早已換成了一套病服,手機也不在身上,更是身無分文,最主要的是她不知道聶雲楓在哪。總算這裡離家不遠,可以回去取了零錢打公用電話,嘗試撥一下他的號碼試試看。她被陸城帶走,聶雲楓一定也急瘋了吧。 

  想到這,不由加快了腳步,但可能失血過多的緣故,只走了幾步就覺無力。平日里走到家可能只需十幾分鐘的路程,她越走越覺腳步虛浮,一直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家門口。 

  可是,她進不了家門。 

  因為門前停著好多輛警車,圍著很多人,而那個她和聶雲楓的家,警察進進出出的正在辦案。忽然意識到「太子」是死在他們家裡,還有他帶來的那些人,現在警察上門,是要抓聶雲楓嗎?她雖然年輕,只有十八歲,但卻知道殺人是犯法的,而且要償命!聶雲楓如今已經成為通緝犯了? 

  怎麼辦?該怎麼辦?抬了步子就想往內沖,卻又戛然止步,不行,若聶雲楓不在裡面,她衝進去不是自投羅嗎?警察若知道她和他的關係,定要抓她回去錄口供,就算知道什麼都不能說,可以她心力交瘁的心神,以及毫無任何應對經驗的情況,能抵得過警察的幾次輪番轟炸? 

  她絕不能被警察抓去拷問,那會害了聶雲楓的,立即轉身想要從人群中退出悄悄離去。餘光里卻看到那邊有位大嬸好像揚起手指與身旁的人指向自己方位,心立即懸了起來,是附近的鄰居嗎?她們認出了她? 

  忽然一隻有力的大手拉住她的胳膊,正好是左手那邊,肩膀疼得她倒抽冷氣,回頭一看愣了兩秒,眼中隨即泛起驚喜。 

  這個男人她認識,正是帶人來救聶雲楓的黑衣男人!他在這裡,那他一定知道聶雲楓在哪!看懂了對方的眼神,連忙噤聲,然後由他打著掩護,悄無聲息地沒進了街道的人流里,緩緩走過路口,招手打了輛計程車,迅速離開了那處。 

  等車子開過警車與人群圍繞的家門口后一段路,洛夏顧不得肩膀的疼,立即抓住男人的衣袖急問:「他在哪裡?」 

  阿列低眼掃過面前這個臉色慘白的女人,臉上的毛細孔都幾乎可看清,一雙水眸中盈盈若現的全是擔憂和惶恐。若不是他過來,可能這個女人就要被警察帶走了吧。女人,在他的字典里,就是麻煩的代名詞。 

  一個男人只要有了女人,就會有弱點,英雄氣短,兒女情長。聶雲楓就是如此,他為了她身受重傷,而且被陳耀在柔城黑市下了高額懸賞令:五十萬要聶雲楓的一條命!陳耀死了兒子,他要聶雲楓以命償命,來給他兒子陪葬。 

  五十萬這個數字在當下可不算小數目,有的是亡命之徒為了這筆錢奮不顧身。即便當時他下了殺手,也不過是給聶雲楓爭取到隱藏行蹤的時間,如今整個黑道都在傳「太子」被殺這件事,而陳耀更是指天發誓要為兒子報仇! 

  如今陳耀的手下,就跟瘋狗一般,幾度上門找洪爺要人,幸而洪爺面上假意不管,暗中卻一力袒護罩到底,否則聶雲楓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砍。 

  造成這一切的,不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嗎?當時若不是她,雲楓那小子又怎會發瘋到喪失理智,真把「太子」給殺了?江湖規矩,只要人不死,那就還有轉圜的餘地,而現在.…… 

  一聲長嘆,女人,果真是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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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世界也相信因果循環嗎?可是今天我殺了你,明天又是誰來將我殺死?這就叫宿命的輪迴?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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