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在路上

  十月一日，國慶七天長假開始。


  早上七點不到，李銘城就睜開了眼睛。


  窗外晨光熹微，依稀可以聽到窗外清脆的鳥鳴聲，難得的長假，除了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外，好好睡個懶覺是大多數人的選擇，於是以往這時候本該已經熱鬧起來的小區在今天顯得格外的寂靜。


  李銘城反手把枕頭立起來支起身靠著，瞪著眼睛發了會呆，等到把大腦里殘存的睡意完全清除乾淨后，輕手輕腳地翻身下床。


  老爸老媽還在睡覺，忙碌了幾個月他們需要這段假期來好好放鬆一下，特別是老媽，今年帶畢業班的她除了國慶外再想放假估計就得到過年去了。


  脫掉睡衣，李銘城光著膀子走出房間，先到廚房把煤氣和電熱水器打開，然後到衛生間排宿便，再接了盆熱水出來刷牙洗臉，一切收拾完了，李銘城就又回到房間收拾床鋪。


  接著換上一套運動服拿上錢和鑰匙，出門下樓。


  市政小區附近有一座小公園，年代久遠，因而鮮有人至，這也是李銘城選擇它作為每天晨練場所的一個原因——清凈。


  七點一刻左右李銘城出門，一路慢跑十來分鐘后就抵達了這座不知名的老舊公園。


  老公園雖然小，但也足夠李銘城展開架勢打上一套拳。


  他隨便找了塊空地做了會熱身運動，就開始一板一眼地打拳。現在這套拳他已經練的十分熟練了，可以說算是回復到了重生前的巔峰狀態，一招一式打得虎虎生風，光看架勢倒有那麼點功夫小子的味道。


  一套拳打完，略微歇了歇放鬆放鬆，李銘城起身，再次慢跑著回家。


  時下的袁州市還處於一個緩速發展的時期，不像十幾年後因為城區地塊太小城市中心開始向外轉移，眼下李銘城家所在的市政小區還沒有掛上老城區的帽子，周邊一帶可以稱得上是當下袁州市最為繁榮的中心地帶。


  在市政小區門口，光是各式早餐店，就足以湊滿一條街。


  不過李銘城最中意的，還是那家米粉店。


  自製的米粉，配上香濃的骨頭湯，還有炸得噴香的肉塊，只要三塊錢，就能吃上滿滿一大碗。


  這是李銘城記憶里無法忘卻的味道，前世的他每次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著行李到米粉店點上一碗湯粉大快朵頤，以至於當2015年兩位店老闆年事已高把店面轉讓了出去之後，李銘城還為此傷神良久。


  吃完早飯，天光已經大亮。


  李銘城回到家沖了個熱水澡，換了身乾淨的休閑裝，就鑽進卧室里開始聽歌。


  這兩年是華語樂壇最為鼎盛的時期，內地有汪風、孫南、韓虹、那櫻、許魏，朴數，港台有周杰綸、王立宏、潘偉伯、蕭亞萱、蔡依琳、張韶晗、王心琳，組合方面有S.H.E、五月天、飛兒樂隊，以及來自周邊華語國家的孫燕姿、梁靜如、林駿傑、光良等等，百花齊放好歌不斷。


  李銘城基本上每個星期都會到附近的音像店買上一張CD，隨著他十幾年存下來的個人小金庫不斷瘦身，越摞越高的CD盤也漸漸擠滿了他卧室里的書櫃架。


  他聽歌很隨意，不會有選擇性地專門挑哪位歌手的專輯來聽，通常是隨手挑到哪張就聽哪張。


  他現在聽的是內地女歌手陳玲的最新專輯《13131》。


  一張專輯收錄了十一首歌，大約是五十分鐘的播放時間，李銘城戴著耳機躺在床上，一邊聽歌一邊假寐小憩，偶爾聽到熟悉的旋律就會跟著哼上兩聲。


  等到一張專輯放完，已經是上午九點多鐘了，李爸李媽起床開始做早飯。


  於是李銘城就從床上爬起來，抱著吉他坐到書桌前，拿出一沓空白的五線曲譜，開始彈琴哼唱近段時間回憶起的旋律片段，同時把它們記錄下來。這些半成品里華語歌和英文歌都有，有時還會夾雜一兩首粵語歌以及日韓歌曲，不過英文歌還是佔了大頭，畢竟前世的他聽歐美音樂聽得要更多些。


  這項工作同樣花費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當這些做完，時間來到上午十點。


  然後，李銘城放下紙筆，開始練歌。


  往常他練歌差不多也是練個把小時，練習的曲目並不固定，但今天有些不同，他只練一首歌，而且練習時間延長了半個小時。


  他這是在為下午要乾的事做準備。


  將近十二點，老媽做好了午飯，招呼李銘城吃飯。


  李銘城放下吉他結束練歌，走出房間和爸媽一起吃午飯。


  吃完飯後李銘城和爸媽坐在沙發上一起看午間新聞，閑聊了一會。


  大概一點鐘他再次返回房間睡午覺，他一直都有睡午覺的習慣，即使睡不著也會閉著眼睛養神。


  兩點過後，李銘城起床，洗了把臉，拿上鑰匙錢包手機，背著吉他出門。


  他今天要去的地方是袁州市內唯一的公立本科大學——袁州學院。


  他要去那裡應聘一份兼職工作。


  和大機器唱片簽約拿到的簽約金被老媽收走後，李銘城面臨著嚴重的經濟危機，這段時間他幾乎要把十幾年存下來的壓歲錢花光了，迫切地需要尋找一個穩定的經濟來源。


  據他所知，此時此刻袁州學院附近就有這麼一個機會。


  前世李銘城讀高中的時候拜了一位本地有名的音樂圈大神為師，學習聲樂和吉他架子鼓貝斯等樂器，這位師父在本土文娛圈內交友甚廣，其中一位好友是從首都燕京回來的北漂，用在外幾年打拚攢下來的積蓄模仿燕京后海酒吧在大學城周邊開了一家音樂主題酒吧，這也是袁州市內的第一家主題酒吧。開業以來生意很不錯，往後的十數年裡一直維持著火熱的人氣，在袁州市內小有名氣。


  當年李銘城跟著師父去過幾次這家名為「烏托邦」的酒吧捧場，憑著師父的關係還有過幾次登台演唱的經歷。


  而眼下，「烏托邦」應該是正處於剛剛開張的試營業期間，李銘城打算去碰碰運氣，他有八成的把握能夠從這位前世的師父好友處拿到一份兼職駐唱的工作。


  李銘城騎著自行車抵達袁州學院附近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但卻是他應聘的最佳時段。


  酒吧的營業時間一般是在晚上，老闆員工常常需要忙到深夜，要是來早了不見得有人在店裡，而現在這個時候該休息的多半也休息好了，也不會太忙，正好有時間接待他。


  李銘城在酒吧門口停好車子，寫著「烏托邦」三個大字的招牌下的玻璃推拉門開了一條小縫，李銘城走上前拉開玻璃門，徑直走了進去。


  酒吧內光線昏暗，絕大部分陽光都被有色玻璃擋在了外面，只有少數光芒透進來。


  李銘城陡然進來一時半會有些抓瞎，緩了一陣才適應了昏暗的環境。


  然後就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你來得也太早了點吧？現在還沒開始營業呢，出去出去，想玩晚上再來！」


  坐在吧台前鬍子拉碴滿臉滄桑的大叔叼著根還沒點燃的香煙，不耐煩地沖李銘城擺了擺手。


  李銘城就笑了笑，道：「我不是來玩的，我是來應聘的。」


  「應聘？」大叔愣了愣，又擺了擺手，「我這服務員早招滿了，你到隔壁去問問吧。」


  「我不應聘服務員……」李銘城滿頭黑線。


  「調酒師也不招。」


  「我也不應聘調酒師……」


  「那你應聘啥？清潔工啊？」大叔道。


  「我想來駐唱！」李銘城抓狂了。


  「駐唱？你？」大叔驚呆了，「搞笑呢吧？」


  「我看上去像是來搞笑的嗎？」李銘城沒好氣地道。


  大叔愣了幾秒，把李銘城從上到下瞅了一遍，目光最後停留在李銘城背著的吉他上。


  然後他樂了，點燃了手裡的香煙抽了一口，笑著道，「成，來，你先給我唱一首，讓我聽聽看你夠不夠意思。」


  李銘城沒接話，背著吉他走到他跟前坐下，打開琴包把吉他取出來往腿上一擱，翹起二郎腿。


  「想聽什麼歌？」李銘城揚了揚眉毛。


  「隨意，你唱啥我聽啥。」大叔笑呵呵地道。


  就等著你這句話呢！


  前世李銘城和這位師父好友有過幾次來往，知道他是個狂熱的民謠愛好者，所以來之前特別準備了一首經典民謠，現在是時候派上用場了。


  右手隨意地掃了幾下琴弦，確認沒有跑音過後，李銘城曲指敲了敲琴板，清了清嗓子道，「那我開始了啊。」


  對面的老闆點了點頭。


  李銘城就摁下和弦彈起前奏。


  短暫的吉他分解和弦進行之後，李銘城用一種近乎於平淡的聲調開口：

  「飛機飛過天空，天空之城

  落雨下的黃昏的我們


  此刻我在異鄉的夜裡


  感覺著你忽明忽暗

  我想回到過去，沉默著歡喜

  天空之城在哭泣越來越明亮的你

  愛情不過是生活的皮


  折磨著我也折磨著你


  港島妹妹，你獻給我的西班牙餡餅


  甜蜜地融化了我，天空之城在哭泣


  港島妹妹，我們曾擁有的甜蜜的愛情

  瘋狂地撕裂了我，天空之城在哭泣


  ……」


  李銘城只唱了一段，一遍主歌副歌唱完就停了下來。在此之前他從未用過這樣一種唱腔狀態去演繹一首歌，但是很意外的，感覺很不錯。


  「這首歌，叫什麼名字？」滄桑大叔獃獃地望著李銘城，指間夾著的煙捲燃到了盡頭也渾然不覺。


  「天空之城。」李銘城道。


  「誰的歌？」


  「我自己寫的。」類似的話說多了，李銘城臉皮也越來越厚，不會再因為這種問題鬧得不好意思。


  「你自己寫的？」大叔提高了調門。


  「我自己寫的。」李銘城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大叔就不說話了，低著頭盯著木地板，彷彿那裡開出了一朵曇花。


  他指間的煙屁股燒到了盡頭，燙傷指肚，大叔這才猛然驚覺，然而他沒有叫，只是不動聲色地把煙頭彈在地上，拇指搓了搓被燙出黑印的食指，李銘城借著昏暗的光線看到他的手指指腹上有一層厚厚的繭。


  大叔抬起頭來，道，「晚上記得來上班。」


  說完沒給李銘城說話地機會，大叔站起身兀自走進了後台，佝僂的身影淹沒在那片黑暗裡。


  李銘城坐在吧台椅上發了一會呆，然後默默把吉他裝回琴包里，背上吉他起身離開酒吧。


  在回家的路上李銘城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是一個李銘城怎麼也想不到的人。


  ——鍾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