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只若初見
隨著上午第二節課下課鈴打響，寧靜的校園裡頃刻間沸騰起來。慷慨激昂的《運動員進行曲》從多媒體教學樓頂端的大喇叭里傳出來，響徹整個晨光中的校園，黑壓壓一片人頭攢動的人潮熙熙攘攘地從教學樓里擠出來，涌動到寬敞的操場之上。
仔細觀察之後你會發現，在操場上排隊的學生們大多都是新一屆的高一新生。因為對於高二高三的這些老油子來說，長達三十分鐘的課間操時間早已圈定為了一天中為數不多的自由活動時間，在食堂、小賣部、廁所都能看到躲避課間操的老生們，而剛入學的新生還要花一段時間才能領悟到這一點。
不過李銘城這個重生者自然不包括在內，與其用這些時間在操場上揮發青春期過剩的精力，他更願意選擇一個安靜的地方靜靜地思考人生。
而天台就是這麼一個最好的場所。
即使是學校里那些復讀了幾年的老生也不見得知道教學樓頂的天台其實是可以上來的，若非李銘城是從小就在一中校園裡玩到大的地頭蛇，他也不會知曉這個秘密，所以這裡幾乎成了他個人絕佳的私人空間。
天台上的視野很開闊，可以將整個一中甚至遠處的市區景觀盡收眼底，抬頭是風輕雲淡的蔚藍天空，俯瞰是操場上隊列整齊的人海，偶爾會有微風過境，沐浴在溫暖的晨光中吹吹風，整個人的心境也會變得平靜淡泊起來。
李銘城特別享受這種感覺。
廣播里的進行曲結束，隨後可以聽見一個中年男人用一種熱情昂揚的語氣朗聲道：「全國第二套廣播體操，時代在召喚，預備，起……」
緊接著熟悉的音樂在耳邊響起。
李銘城揚起頭眯起眼睛看著天幕中央的太陽，用力地呼吸了一口帶著陽光溫暖氣息的空氣。
嗯，這就是青春的味道吧。
「哎喲！」
正當他陶醉的當兒，一聲女生的驚呼聲就在離他不遠處響起。
聲音不大，然而因為距離的關係即使在激昂律動的體操伴奏聲中依然清晰可聞，女生的聲音很好聽，清脆婉轉宛如鶯啼，如果在某些特定的環境下乍一聽到或許還能具有讓男生心跳加速的魔力。
於是李銘城整個人下意識地就倏地僵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前世讀高中時，同樣是在天台上碰上的一件刺激而驚奇的事情。
在教學樓天台上，有一間棄置多年的雜物間，門鎖因為年久失修已經失去了本該有的作用，不過屋子裡除了一些老舊的課桌椅凳外也沒什麼別的東西，所以也沒人會閑的沒事幹跑裡面去。
而那件事發生在他的高二時期，這天他照常於課間操期間跑到天台上抽煙，然後抽著抽著驀然間就聽到了一個女聲高亢婉轉放浪形骸的尖叫聲，當時他還嚇了一跳，以為是碰上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白日里猛地驚出一身冷汗。
不過緊接著女聲斷斷續續地再次響起，李銘城聽著聽著突然發覺這種聲音有些耳熟，於是鼓起勇氣循聲而去，慢慢摸到那間空置許久的雜物間旁邊。
在做了幾個深呼吸之後，李銘城小心翼翼地屏息從房屋老式窗戶口探頭望里看去，借著熹微的陽光，然後他就看到了兩具纏繞在一起的白花花的青春軀體，那位不知名學姐雪白的蘋果型屁股蛋在明媚光線下白的耀眼。
想到這李銘城猛地轉過頭，望向不遠處的那間平底水泥小房子，嘴角不停直抽抽。
我靠，不是吧，感情這兩位勇士這麼早就已經將這裡開闢成他們的戰場了？
既然這樣，前世自己未完成的使命就交給這一世的自己來完成吧！
作為新時代的五好青年，堅決打擊這種校園內的不良風氣是我輩不可推卸的使命和職責。
李銘城站起身來，昂首闊步意氣風發地走向那間牆面斑駁的平頂小屋。
輕車熟路地摸到窗檯邊，李銘城做了幾個深呼吸按耐下此刻略微有些激動的心情，然後屏住了呼吸，輕手輕腳地側身，緩緩探出頭望屋子裡看去。
咦，怎麼什麼都沒有？難道是自己幻聽了？
哇，白高興一場了。
李銘城失落地縮回腦袋，算了，哥還是曬太陽去吧。
他剛邁開腿準備往回走，腦袋就遭受了一記重擊，某個不知名堅硬物體砸中了他頭頂處最柔軟的地方，疼得他差點眼淚就要流出來。
「我靠，是哪個孫子暗算我？」李銘城一邊揉按著傷處一邊叫道。
這時他才看清暗算他的「冷箭」到底是個什麼物件兒，那是一本大部頭小說，淡黃色的硬紙封面上印著一行深綠色加粗字體——《你好，憂愁》。
李銘城突然就樂了。
喲，感情暗算自己的居然還是一個文藝青年！
而且還是特資深的那種，和同齡的那伙捧著《愛與痛的邊緣》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以及抱著《三重門》憤世嫉俗的偽文青顯然不是一個等級上的人物。
李銘城思緒跑偏地當兒頭頂上方響起了一個女聲弱弱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再度把他拉回現實：「同學，能麻煩你上來攙我一把嗎？我好像……崴到腳了……」
李銘城聞聲抬起頭，迎著秋日裡溫暖的陽光，看到了在老舊的矮屋平頂上探出一個頭來的女生。
長發從她肩頭飄然而起，成絲狀，細碎的陽光就從女生披肩的長發罅隙間鑽出來，彷彿給她清麗的臉頰染上了一層金色的光圈，光暈中女生輕輕皺起好看的眉頭，泫然欲泣的樣子有種楚楚動人的驚心美感。
這是一張他兩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臉。
這張嬌俏的容顏曾經無數次在他的腦海里縈繞，在無數個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的夜裡充斥於他半夢半醒間的記憶里，時隔多年依舊揮之不去。
她還是那麼美，如同隔世的那次驚鴻初見，美得讓人一不留神就漏掉了一次心跳的節拍。
李銘城在這一刻突然忘記了呼吸。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句：「哦，你也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