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味道
或許對於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來說，終其一生的經歷都是平淡乏味的，沒有影視劇里坎坷曲折的情深緣淺，也沒有史書上傳奇年代中寫就的波瀾壯闊。然而即使是再平凡的一生，翻開他們數十年的漫長記憶，依然可以尋得幾幕色彩靚麗的畫面。
比如年少時某個陽光斑斕的蟬鳴夏日，隨著偶然一次抬頭而闖入視線的從窗口經過穿著潔白連衣裙驚鴻一瞥的清麗少女。亦或是意氣風發的七月，從郵局領取到裝有印著心心所念的大學名字的信件。還有幾近而立之時的紀念日，從護士手中接過那流淌著自己血脈的嬌柔新生命。以及閑時驀然回首，突然發覺再也牽不到的那雙扶著你悠悠蹣跚學步伴著你走過大半個人生的溫暖手掌……
我們隨著時光的流淌垂垂老去，然而停留在記憶里的鮮活面孔卻會永葆青春。就像定格在相機里的照片，刻錄在膠片上的影像，永遠都是當初最美的樣子。
相比於電視劇電影這些更高級的影視作品，mv基本上可以稱之為小兒科。它不需要演員有多麼精湛的演技，也不需要導演如何靜心地架構每一個鏡頭去講述畫面背後的故事，它只需要做到兩點就夠了。一是拍出來的畫面夠好看，二是配上音樂后不會感到突兀。
所以一部mv的拍攝周期是非常短的，像是眼下李銘城正在參與的這一部，崔·范喬伊就打算用一天的時間完成所有前期拍攝工作。
怎麼說李銘城前世也是明珠戲劇學院表演專業的畢業生，或許他的演技還不足以撐起一部大熒幕電影，但是應付一個幾乎沒什麼技術含量的mv還是綽綽有餘的。
整部mv的鏡頭不多，范喬伊一共把其分成了五組，所以除掉泰勒單獨出境的部分，有李銘城戲份的鏡頭其實就只有三組而已，其中兩組是李銘城個人的獨角戲，一組是需要和泰勒互動的情節。
在拍攝第一組鏡頭之前，范喬伊還有些擔心李銘城這個「雛」會無所適從，不過當拍攝正式開始之後他很快就發現原來這個華裔小子的鏡頭感居然比上午的那個女歌手還要強，而且他在鏡頭前的表現十分自然，自己所需要的感覺和表情他都能迅速地回饋給鏡頭。整個第一組的鏡頭竟然就這麼輕鬆的一遍過了。
於是喊了「咔」之後范喬伊專門跑到李銘城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著讚揚道：「李奧，表現得很不錯，繼續保持這個狀態。」
下一組鏡頭是范喬伊拍攝之前圈定的難關，是整部mv的結尾，同時也是整個視頻中唯一有情感波動的地方。
開拍前范喬伊把李銘城叫到跟前，沒有拿劇本也沒有拿故事板，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李奧，你只需要記著，你現在是一個剛剛失去初戀的男孩。」
嘿，您這話說的，真是說了跟沒說簡直沒區別！
李銘城在心裡肺腑著，明面上還不能表現出來，片場的規矩他還是懂的，天大地大導演最大。
於是只好點點頭，道：「我大概明白了一點，要不您給我點時間再想想。」
「好，你自己想想。」范喬伊點頭。
李銘城就走開了幾步，隨便找了個空著的凳子坐下，拄著下巴望著麥田暗自琢磨。
初戀……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他突然想起來前世讀高中那會一段未曾開始就已經宣告結束的愛情。
確切的說，那還談不上愛情，頂多是暗戀。
對方是同班的一個女生，成績優異，膚白貌美，擱十年後就是一妥妥的女神。
那時的小李銘城曾一度堅信她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幾乎所有臆想過的白日夢結局無一不是在聖潔的教堂牽起了她嬌嫩的手。
因為她選了理科，生物和化學分數加起來都超不過地理的李銘城也毅然決然地選擇了理科。因為她曾無意中和朋友透露她喜歡會做菜的男生，平生從來沒做過家務的李銘城在高一的暑假跑去酒店打零時工只是為了偷學廚藝。
他竭盡全力地想要變成她喜歡的樣子，然而卻在假期某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看著她被一個肥胖的大叔摟著走進了市內以情趣套房著稱酒店。
於是那個暑假過後，李銘城從一個重點班的學生飛速墮落成有名的校園混混。
於是那個暑假過後，李銘城忘記了該怎麼去喜歡一個人。
回憶到這，李銘城覺得自己已經找到想要的感覺了。便起身走到范喬伊跟前道：「我準備好了，開始吧。」
然後，在監視器的鏡頭裡，湊在范喬伊身後的泰勒就看到了這麼一副情景。
一個十四五的少年，從落滿灰塵的老爺車上下來，緩緩踏上鄉間小路旁一個小木屋的階梯，他邁出的每一步都是那樣的小心翼翼，彷彿稍微一用勁就會踩斷腳下爬上青苔的木板。
終於他走到了屋子緊閉的木門前，然後他看見了放在門口地毯上的信封。
他看清了信封上的名字，一瞬間靜止如同雕塑。他的表情定格在前一秒，但是他有著墨色瞳仁的雙眼裡卻滿溢難以置信的哀傷，這哀傷不會濃烈得撕心裂肺，但是已經足以痛徹心扉。
於是鏡頭前的泰勒突然就感覺彷彿有一雙無形手用力攥住了自己的心臟，胸口沉重的疼痛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
兩位主演各自單獨的鏡頭順利結束了。接下來是李銘城期待的男女互動環節。
范喬伊讓全組的人休整了一會，說是要等到夕陽西下了再開始拍這段鏡頭，因為那時候的陽光最唯美。
看看，要不人家是導演呢，藝術造詣就是更高，哪想某人似的，一聽說有吻戲就猴急得不行。
心焦難耐地熬到傍晚，李銘城心忖這下總沒啥幺蛾子了吧？可以讓咱一親芳澤了吧？
這時范喬伊又發話了，考慮到兩位演員年齡太小，而且其中一位還是外國友人，所以咱們就不真槍實彈地上了，還是借位吧。
李銘城：「……」
導演你真「體貼」！
臨開拍前，范喬伊最後一次把兩位主演叫到跟前。
他看了眼李銘城，又看了眼泰勒，然後道，「我也不多說什麼了，你們只要記住一個詞——幸福。」
「明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少男少女異口同聲地點頭應道。
「很好，」范喬伊拍了拍手，又轉頭叫道，「場務，拿個小凳子過來！」說完他回過頭沖李銘城笑了笑，「李奧，待會你就站凳子上面演。」
「噗——」站在不遠處偷聽的黛西笑得彷彿要撒手人寰。
…………
「各部門準備！」
「攝影機待命！」
「開始！」
隨著范喬伊一聲令下，李銘城迅速進入表演狀態。
踩在矮凳上的雙腿肌肉緊繃，他低下頭，看著眼前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女生，看著她律動的睫毛，看著她粉色的唇妝，看著她瑪瑙般的眸子里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
然後李銘城感覺到了攝像機漸漸拉近的鏡頭，猜測著這時候監視器的畫面里應該從兩人的半身近景切換到了臉部特寫，於是微微彎下腰，伸出雙手扶上女生嬌柔的肩膀，臉湊近了女生嬌艷欲滴的臉龐。
兩人的呼吸漸漸變得急促，彼此可以感覺到對方呼出的熱氣滑過面頰柔軟的絨毛。
估摸這個距離應該差不多了，李銘城就停住了動作，緩緩閉上眼睛做出沉醉的表情。
即使眼前一片黑暗，但是通過尚在工作的其他感官已經足夠李銘城在腦海里模糊地勾勒出女生幾乎和自己零距離接觸的臉龐輪廓。她現在應該也和自己是一樣的表情，或許比自己還要緊張一些，因為落入耳朵里的對方的呼吸聲有些粗重。
嗅著從女生身上傳來的清新香味，讓李銘城有些心猿意馬。
下一刻李銘城突然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聲驀地靜止，隨即是陡然貼近的溫熱體溫與愈漸清晰的心跳聲。
他剛想睜開眼睛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嘴唇處就傳來了溫潤香甜的觸感。
李銘城全身倏地僵住，即使不用睜開眼睛他也能知道此時是什麼堵住了自己乾澀的嘴唇。
接著下嘴唇上忽然被堅硬的牙齒輕輕咬了一下，神經末梢受痛之下緊閉的雙唇條件反射地張開了一道縫隙，然後一條濕潤的小舌頭就頑皮地從張開的口子里鑽了進來，和女生身上一樣味道的淡淡香味霎時溢滿口腔。
哦，原來是蘭花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