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白詩也無敵
青城外,青龍湖畔有一座陽春亭,陽春亭的左右兩邊又各有一個小亭子與其連接著,三座亭子與對面的青龍山隔湖相望。
這一日,太陽開始徐徐落下。
陽春亭的周圍卻已是人山人海,這些圍觀群眾很早就來到了這裡,蹺足以待。只因再過不久,便是縣令之子吳宇與一個叫曹植的傢伙約斗的時間。只是沒有人注意到,曾經的青城第一富豪——沈青荷,直直的站立在人群之中,雙眸露出熱列之意。
此刻,陽春亭中有兩個頭髮花白但精神矍鑠的老者,正在端坐品茶,他們的身後各有一個書童站立。
周圍的人群望著亭中的兩位老者,紛紛驚呼起來。
「看見了嗎,竟然是青城雙皓!」
「是啊,沒想到把這兩位老先生請過來了!」
「有好戲看了!」
……
這兩位花甲老者一個姓孫一個姓錢,乃是青城最有名望的文豪大家,一直深受青城讀書人的尊重和敬仰。眾人心想,此番可以請出這兩位,也足以說明今日的文斗即使不是精彩之極,也絕不會讓大家失望的了。
須臾,從青城城門方向緩緩駛來三輛馬車,馬車的後面還有許多騎馬提刀的黑衣人隨行。
行駛到近處時,吳宇以及兩個青年才俊,率先從第一輛馬車上慢悠悠的走了出來。接著,第二輛馬車也停了下來,花富貴微笑著掀開珠簾,被一個大茶壺攙扶著下車,在她後面陸續而出的,則是七八個衣著華麗、面帶羞澀的翩翩少女。
這些少女無一不是花滿樓的姑娘們,看樣子是花富貴將她們拉過來,為吳宇助威的。與莫非有過肌膚之親的薔薇姑娘,也身在其中,只是林杏的身影並沒有出現。
奇怪的是,第三輛馬車停下后,卻一直沒有動靜。不過,周圍人群紛紛猜測,那輛馬車上的人肯定就是青城四煞。
吳宇朝著花富貴點頭示意,讓她帶著姑娘們先去左邊的亭子中休息,隨後自己則帶著身後的兩個青年才俊,前去陽春亭中拜見青城雙皓。
「沒想到讓兩位前輩等候,晚輩實在無禮了!」吳宇抱拳說道。
「吳公子無需自責,離約定時間還差些時候,是老夫二人來得早了!」青城雙皓中的錢姓老者,淡淡說道。
「話雖如此,但於情於理,終究不能讓前輩等晚輩的,晚輩心中還是有些惶恐!」
「呵呵…吳公子修養與品行皆不錯!」這次是孫姓老者的回答,接著他望了一眼吳宇後面的兩個年輕人,奇怪道:「這兩位是——」
吳宇身後的二人,這時候也趕緊上前行了一禮,恭敬道:
「晚輩馬文,拜見兩位先生!」
「晚輩魏賢,拜見兩位先生!」
「哦!」孫姓老者雙目一亮,和顏悅色道:「原來是你們二人!老夫有所耳聞,現在青城年青一代的才俊,就數你們倆的名氣最大!前些日子涼州舉辦鄉試后,坊間也一直有傳言,不出意外的話,第一名解元便會花落你們二人之間……而且,你們的一些詩詞,老夫倒也讀過,頗有文采。」
「前輩過譽了,晚輩惶恐不安,我二人與兩位前輩相比,不過是螢火比之皓月。」叫馬文的年輕人,再次俯身一禮的回道。
錢姓老者也開口說道:「今日文斗乃是吳宇與曹植之比,兩位才俊隨吳公子到此,想必是為他助威的了。」
「這個……」馬文、魏賢二人聞言,臉色一僵,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
吳宇連忙解釋道:「啟稟兩位老先生,晚輩詩詞難登大雅之堂,所以才邀請馬文、魏賢兩位兄弟來此,代替晚輩與那曹植比一比作詩的。」
青城雙皓聽后,互視一眼,各自不悅的搖了搖頭,先前對吳宇的好感也蕩然無存。
他們心想既然要比詩詞,那必須是各展所學罷了,若找他人代筆,哪裡算是自己的真本事?即使贏了,又有什麼意思。
青城雙皓心中不滿,不願意再與吳宇幾人交談下去,旋即不客氣的擺了擺手,讓他們先到左手邊的亭子中休息,等待曹植來了再說。
只是等了許久,仍不見所謂的曹植出現,青城雙皓的臉上漸漸浮現出怒色。
青城雙皓的孫姓老者等的有些煩了,回頭問了一下身後的書童:「離約定的時間,還差多久?」
書童回道:「不到一刻鐘!」
青城雙皓聞言,同時冷哼了一聲,閉目不再言語。
周圍的人群一直不斷的望著城門方向,發現大道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后,也開始變得失望起來,心中無不指責曹植有些託大,甚者有人斷定曹植估計是臨陣退縮,不敢來了。
吳宇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裡一陣竊喜,心想無論那曹植等下寫了什麼好詩,恐怕也會受些情緒方面的影響了。
然而這時,一道幽幽的琴聲忽地從湖心傳來,其聲清脆悠揚,流轉舒緩,引人入勝。
眾人聞聲望去,發現遠處的湖面上,秋芙蕖盛開處,晃晃悠悠的劃出來一艘小船。
小船上,莫非盤膝坐在船首,其膝上橫卧著一架古琴,他正在撫琴而彈。莫非的身邊還有兩個美麗動人的女子,托腮蹲著,靜靜地欣賞著莫非的故弄玄虛,這兩人自然是梨花與夏天。
小船的中間,朱芒懶散的躺著,他的身後則站著孤傲的李冰柔以及一個蒙面之人。蒙面人便是蕭禮無疑,由於其軍人的身份,不大適合在江湖爭鬥中拋頭露面,所以便蒙面掩蓋一下。
一曲彈畢,小船也終於靠了岸。
莫非收了古琴后一躍而下,先是望向了圍觀的人群,一眼便瞧見了沈青荷,旋即點頭示意。接著,莫非又向著不遠處的吳宇等人,冷漠掃了過去。當他發現薔薇的身影后,這才微微一笑。
薔薇害羞的點了點頭,很隱蔽的欠身回了一禮,又指了指陽春亭的兩位老者。
莫非心下瞭然,邁著步子朝著青城雙皓走了過去。
「小子,拜見兩位先生!」
「哼!公子倒是不慌不忙啊……」
莫非態度誠懇道:「小子適才為了多讀幾本書,出門有些耽擱,沒成想惹得兩位先生動怒了,罪過罪過。」
誰知莫非此話一出,身後的幾人紛紛目瞪口呆。
夏天更是鄙夷的盯著莫非,心想剛剛明明就是你與梨花小妮子,十分愜意的喝酒啃豬蹄,要不是晚香過來提醒,酩酊大醉也說不定呢,竟然恬不知恥的說成了看書……
「其實時間剛剛好,並未遲到!」孫姓老者的態度,不知為何忽然溫和了起來:「公子出門前還不忘讀書,看來是親自參比了,應該不會也找他人代筆吧?」
莫非聞言一怔,看了一眼吳宇的方向,發現其臉色難看,不免心中一樂,這才俯身正色道:「古人云『文以載道』道是道理,亦是道德,詩詞亦如此!此番文斗,小子必定親自上陣,一展平生所學,若假於他人之手,勝負與幾有何意?小子不恥也!」
「很好!」青城雙皓同時拍手叫道,錢姓老者豁然起身,看似無意的瞟了一眼吳宇后,對著莫非大加讚賞:「『文以載道』道是道理,亦是道德,詩詞亦如此……這一番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
在青城雙皓的褒獎聲中,莫非與梨花、夏天幾人,來到了右手邊的亭子中落座。
與此同時,錢、孫兩位老者也終於宣布,文斗的比試正式開始。
錢姓老者望向四周,說道:「為了公平……第一局,就以此時此刻眼前的湖光山色或者陽春亭為題,二選其一作首詩,其詩可抒情、可寫景,抒情兼寫景者更佳,寫完之後差人拿過來,老夫二人過目之後,自會評定優劣,限時一刻鐘!」
吳宇聽后立即望向了身邊的馬文與魏賢,只見兩人點了點頭后便沉思起來。
再說莫非這邊,當他聽見了要抒情或寫景時,當下便選了後者。畢竟抒情他可不會,要是調情嘛……莫非用力甩了甩頭,使自己清醒一些,現在大敵當前,還在想些亂七八糟的實在不妥。
莫非在腦海中搜索著自己讀過的每一首唐詩,發現其中有些改一改還是可以抄下來的,但是一想起自己之前信誓旦旦的什麼『道理』『道德』的,臉上不禁臊得慌,心想要不先試著自己寫一首?
「湖光山色…寫景…」莫非面帶一絲愁色,喃喃自語起來。
梨花看出了莫非的異樣,打趣道:「行不行?不行就認輸啊,不過倒馬桶的任務,你可要全包了。」
「行——怎麼不行!不過嘛……」莫非先是白了她一眼,隨後又無恥的湊過去低聲道:「你親我一下,我就更行了……」
「……去死!」
梨花惱怒一聲,作勢要打,卻被夏天一把拉住。
夏天朝著莫非努了努嘴,梨花定眼一看,發現莫非已經垂首沉思,旋即也安靜了下來。
沒多久,只見吳宇所在的亭子中跑出了一人,手中拿著一張紙送入了陽春亭。
青城雙皓盯著上面的詩,一陣沉吟后,目光中露出讚賞之色。
「看,吳公子那邊的兩位,已經寫出來了!」
「好厲害,不愧是解元的大熱啊!就是不知道寫了什麼…」
……
在周圍人群的七嘴八舌中,莫非仍舊保持著低頭的姿勢,這讓梨花和夏天心下有些焦急,當然更焦急的還是朱芒。
眼看著一刻鐘的時間就要到了,莫非終於回過神來,他抬頭又望了一下眼前的湖光山色,夕陽、山湖、流雲、綠波、芙蕖……接著提筆,在紙上龍飛鳳舞,一氣呵成。
朱芒拿過紙張看了一下,發現看不懂,便急匆匆的將其送到了陽春亭。青城雙皓接過後,各自看了看,也是紛紛點頭。
須臾。
錢姓老者拿著吳宇一方的詩,朝著圍觀人群大聲念了起來:「獨立湖東陽春亭,望盡天宇渺無窮。那得快哉風一縷,斷卻愁緒斷人情。」
錢姓老者念完,孫姓老者也拿著莫非的詩念道:「霞光一片映山湖,戀景流雲似駐足。綽立芙蕖出綠碧,夕陽西下點紅燭。」
兩首詩念畢,周圍人群先是一陣安靜,隨後便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
畢竟這兩首詩通俗易懂,即使青城雙皓不解讀,圍觀之人也能輕易明白大意。當然了,朱芒這個文字白痴排除在外。
這時候,花富貴眼神示意姑娘們行動,除了薔薇之外,其餘花兒們心領神會,擠眉弄眼的齊聲高呼道:「還是我們這邊的詩作更好,大家說是不是?」
許多好色之徒,望著花兒們的美色,高舉手臂應和道。
「是!!」
「這是當然的了!」
….……
「稍安勿躁…孰好孰壞,自由老夫二人評定!」錢姓老者看著起鬨的青樓女子,很是鄙夷吳宇和花富貴的做法,隨後才嚴肅的談論起了兩首詩作:「一首寫出了關於人情世故的無奈,其中一縷『快哉風』當屬妙句,可惜快哉風乃是心境之風,不易求啊;另一首,則十分貼切甚至是完美的寫出了,眼前湖光山色的實景,實屬不易。其中的『夕陽西下點紅燭』亦是妙句,諸位請看遠處湖面上的秋芙蕖,朵朵鮮紅在夕陽的餘暉下,恰似一根根燃燒著的紅燭一般,用的妙啊…」
錢姓老者說完一頓,朝著孫姓老者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孫姓老者呵呵一笑:「第一局,雙方打平!」
「打平!?」
圍觀之人無不咋舌,似乎覺得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但是轉瞬之間卻又再次安靜下來,兩首詩比較之下,確實很難取捨,這個結果倒也合乎情理之中。
總而言之,評定的還算客觀公平。
吳宇不甘的嘆了一口氣,隨後又叫了一聲好,對著馬文和魏賢鼓勵道:「看來曹植那小子果然有些才識,之前倒是小瞧了他!不過,賭約的規定是——文、武兩場曹植必須都要獲勝才可,連平局都不行,否則就算他輸。所以,文斗接下來的兩局,你們繼續力爭不輸便可。那樣的話,武鬥也就沒有必要再進行了……」
「我等儘力而為!」馬文、魏賢同時說道。
與此同時,朱芒望著莫非,神色有些黯然:「公子,我還有出場的機會嗎?你可是說過的,我打贏了的話,你就撮合我與晚……」
「吾靠…這才第一局而已,你對我就這麼沒信心?我還沒用大招呢!」莫非神色輕鬆,沒好氣的回道。
不過,他心裡也清楚,接下來的兩局,自己必須要全部獲勝才可以,不禁腹內忖思:這是要逼我無恥的抄襲啊!!
就在莫非心中掙扎之際,第二局的命題下來了。
由於青城乃是大贏帝國的邊關重鎮,又是防禦西胡的首沖之地,所以青城雙皓商定,第二局便以戰西胡為題,作一首歌頌大贏戰士以死報國,護衛山河的詩作。
馬文與魏賢二人聽后,終於露出凝重的神色,他們知道這等詩詞最不容易寫好。
只是莫非聞言后,卻是大笑一聲,吩咐朱芒將古琴抱來。
「不好好想詩,抱琴幹嘛?」夏天狐疑道。
「一邊彈琴一邊賦詩,豈不美哉!」莫非輕鬆的回道。
吳宇一方的眾人,聽得莫非言語,也是紛紛驚奇不已,但下一刻又斷定莫非不過是在吹牛皮,唬人而已。他們可不信,對面的傢伙是個出口成詩的天才。
「啊——你胸中已經有了?」夏天震驚道。
莫非笑而不答,雙手接過朱芒抱來的古琴,輕輕放在雙膝之上,隨即一彈指,琴聲盎然而出,彈得卻是一首強勁肅殺的《破陣曲》。
莫非一邊彈奏破陣曲,一邊朗朗的說道:
嚴風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堅胡馬驕。
將軍麾下青龍甲,殺氣震天勢嫖姚。
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天兵照雪下玉關,虜箭如沙射金甲。
雲龍風虎盡交回,太白入月敵可摧。
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
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
胡無人,贏道昌。
……
此曲此詩一出,全場寂靜!!
破陣曲有殺意,莫非所朗誦的『胡無人』詩作更有殺意。但最能體會這種殺意的,便是深受胡人侵害的邊境之民,比如場上的青城百姓。
自古以來,胡人鐵騎南下,便是生靈塗炭!他們自己不事生產,卻跑過來搶糧食,他們***濫殺,掠奪婦女,殺害老幼。若遇頑強,便動輒屠城……
當然了,圍觀的青城百姓心裡明白,這首詩確有對莫名以及所率領的青龍關士卒的歌頌,但在他們眼中看來,這又有何不可?
上將軍莫名未來之前,青城時常遭受西胡鐵騎的屠殺,若問一下這些圍觀百姓,幾乎都有祖上慘死在胡刀之下。但是,當上將軍率兵來此地鎮守之後,胡人便再也沒有踏過青龍關一步,青城百姓安居樂業數十年,不得不說是青龍關眾將士之功。
……
夏天望著表弟,崇拜的說不出話來…朱芒則環顧四周,一臉茫然…李冰柔冷酷的臉龐,微微抽動了一下…還有沈青荷以及薔薇…
此時,梨花盯著莫非的背影,忽地想起了夏天的話——往後你就知道了,他可是個神奇的男子!梨花沉默不語,只覺得心口好像有幾頭小鹿亂撞一般。
不過,莫非這邊的幾人之中,最激動的莫過於一旁蒙面的蕭禮,他已經熱血沸騰!!
因為他是青龍關的將士,因為他曾經在沙場上奮勇殺敵過,因為他流過血與淚,因為他經歷過生與死……
另一邊的亭子中。
吳宇雙拳緊握,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馬文和魏賢,他知道這一局,自己應該是敗了,但是他還抱有一絲希望。
只是,馬文與魏賢此刻已經渾身顫抖,雙目無神,額頭更是布滿了豆大的汗珠。他們體會著那句『將軍麾下青龍甲,殺氣震天勢嫖姚…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無人,贏道昌…』所帶來的震撼,他們知道自己寫不出這樣的詩——這樣的霸氣、威武、壯烈以及豪氣干雲的詩作!
可是他們是誰?他們是青城青年才俊的翹楚,更是鄉試解元的大熱之人,他們敗給了一個從未聽說過的曹植。他們不甘,心急如焚……
馬文握著毛穎,右手顫抖的在紙上只劃了一筆便停了下來,他確定寫不出來……魏賢更是連筆都不敢握……
莫非望著不遠處的兩人,冷笑一聲,再次撫動琴弦,念出了整詩的最後一句:「將軍之壽三千霜,但歌大風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不同的是,這一次撫琴,莫非灌注了自己的玄妙真氣,真氣悄無聲息的隨琴音而出,徑直射向馬文與魏賢。
『噗嗤』一聲!
兩個文弱書生,本已經胸口塊壘堆積,再經莫非灌注真氣的琴音一擾,終於急火攻心的張口噴出一道鮮血,各自暈了過去。
圍觀百姓一見如此,這才紛紛回過神的驚呼起來。
ps:前面兩首是作者君的拙作,獻醜獻醜……後面一首,詩仙李白的大作——胡無人(只是被我稍微的改了改)膜拜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