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誰的後台(下)
且說趙墨軒又想起事情來,便問了一句,韓承澤嗤嗤一笑,便道:「難道我是怕他的?我只怕這位祭酒大人沒什麼新鮮法子,到時候奈何不了我,再把自己氣出什麼好歹來。」
趙墨軒才領教了韓承澤的精明算計,此時聽他這樣說,倒覺得深以為然,隱隱替那個吳祭酒擔一份心。且說他二人這裡說著閑話,吳祭酒那廂也頗不太平。今日里他訓斥韓承澤,沒曾得到什麼安撫不說,後面北靜王還專程跑來,明著是說什麼巡視的話,依著他看,不過是沖著那個小子來的。
想著北靜王當時所說,吳祭酒臉色越發不好,最後忍不住一拍桌案,上好的一盞碧螺春茶被震得晃了兩晃,溢出許多來。一旁杜司業上前兩步,一臉心疼的捧起那茶來,對著吳祭酒道:「好端端的,大人又想起什麼來了?險些糟踐了我的好茶。」
杜司業雖在這清水衙門供職,然他出身書香世家,又好風雅,本不是為著什麼仕途經濟來的,不過是圖個清閑罷了。因此吳祭酒雖然憤世嫉俗,等閑倒是願意和他交心的。聽了這話便道:「還能有什麼?不過是為著那個韓承澤罷了。一個乳臭小兒,倒是好大架子,自家狂傲不說,如今連北靜王都搬出來,打量著這樣我便繞過他不成?必要給他個教訓,他才知道什麼教做尊師重道!」
杜司業不愛仕途經濟,但卻是個聰明的。他早瞧出這吳祭酒性子,自家沒有心機,又聽不得別人相勸,因此等閑也不說什麼。但此次北靜王親至,顯見得不可小覷,若然處置不好,想來他日後也沒有安穩日子。略想了想心中便有一計,便勸道:「依著我想,咱們倒還是先別輕舉妄動的好。大人想想,你掌管國子監已有兩年,誰不知道你剛正不阿,公正嚴明的名頭兒?最煩的便是仗著家中權勢,在這學中作耗生事。「吳祭酒聽得心裡高興,面上便帶了些笑,只點頭道:「還是杜老懂得我一片苦心。」杜司業應著,話鋒一轉便道:「想來這些靠著恩蔭進來的學生,都得了家裡囑咐,在大人這裡,必然要好生進學,不敢顯弄這些的。只是這些道理,官家都能曉得,北靜王那樣人,如何有不懂得?偏偏還要來為韓承澤這麼個小兒出頭,便不得不深思一二了。」
吳祭酒眉頭一皺,想了半晌才道:「依著杜老的意思,是說這韓家與北靜王是關係極深厚的,所以北靜王才如此?」杜司業險些吐出一口老血,吳祭酒這腦子,是要他說得多明白才能明白?
忍了忍心中腹誹,杜司業索性挑明了說道:「大人想得只是其一,要好時自然能願意替他出頭,可是大人必然要拿韓承澤做個樣子,警醒眾人,北靜王豈非好心辦了壞事?我只怕是有人要借著這個做筏子,擋了大人的青雲之路呢。」
吳祭酒這人,為官的心機手段差些,然而卻是極愛做官的,國子監祭酒一職,若無意外,當是三年一輪換,從這裡出去便要高升一步。杜司業捏著他這個脈門,果然奏效許多。吳祭酒臉色一變,忙道:「杜老這是如何說的?」杜司業便將這裡頭厲害關係略說一說,當然不敢把這鍋扣到北靜王身上去,只道必是有人想著藉此事一石二鳥,既借著他手收拾了韓承澤給韓家沒臉,又能借著韓家並北靜王府的勢,壞了吳祭酒的前程。
吳祭酒氣的臉色雪白,只恨道:「好惡毒的心思!多虧了今日有杜老在,倘若我真做了此事,正便宜了那一起小人!」
杜司業忙道:「正是這話。那韓承澤不過一屆小兒,收拾與否並不要緊。大人正是關鍵的時候,須知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為了小事計較。」
吳祭酒略緩一緩,方點頭道:「杜老說得有理,我便放著他就是。」心下早就想著,等來日離得這裡,必然要給韓家些顏色瞧的。杜司業想著他當有些小心腸,可只要出了國子監,不妨礙他這裡清閑,誰管他如何呢。兩下里心思各異,卻也暫時安生了的。
且說北靜王替韓承澤往國子監里造了勢,便甩手去了,吩咐馮紫英多盯著些動靜,卻又囑咐不要動了賈寶玉。馮紫英如今是北靜王心腹之人,等閑也說得上話,略一想便道:「王爺,賈府如今已是日薄西山,咱們還顧忌不成?」
北靜王合上茶盞,面上淺淺一笑,口中道:「紫英,你如今可是話越發的多起來了。」馮紫英心下一驚,忙道:「紫英想得差了,這便去做。」說完便要退出來,北靜王卻一擺手止住了他,放下茶盞才輕嘆了一聲道:「你也不必怕,本王說這話,並不是怪你,何況現今情境,咱們自己人都不能明白周全,到時候成事更難。本王並非不與你說,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這樣事情,知道的人越多,咱們就越危險。」
馮紫英忙道:「紫英知道了,王爺安排必然是有度量的,紫英照做就是。」北靜王略點點頭,才道:「其實你為人謹慎,本王也是知道的。只是我信得過你,卻信不過那賈家,只好讓你也做個不知事的。」
馮紫英躬身應著,北靜王方教他去了。自家站在門邊看著他去得遠了,聽見屏風後面輕輕一聲響動,便轉身笑道:「明景,今日我做的事情,你可看得明白?」
和郡王明景之前一直在屏風後面聽著,此時聽見北靜王問他,便也笑著回道:「王叔行事,侄兒十次里是有八次看不懂的,都賴王叔不嫌我笨,肯一一教我。這一次侄兒也先來猜猜,若猜得不對,還請王叔為我解惑呢。」看見北靜王含笑點頭,才又道:「這馮紫英與賈家那個賈寶玉也是常頑在一處的,王叔不肯說與他的話,想必是怕他有個不妨處,說了出去罷。不知侄兒想得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