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得沐聖恩子騰回京 歪打正著智星遊說(伍)
且說韓承澤只說好歹要見上一見,不然只怕有大禍事的。賈璉自來覺得韓承澤智多近妖,也有些信了,不過想起王子騰來,又道:「怕不至於罷,岳家現還有叔父在呢,他是最得聖人恩寵的。」韓承澤恨得沒辦法,心知賈璉是不敢違了王子騰心意的,王仁是必然不能叫出來的了。不過,山不來就我,我自就山去,韓承澤心裡暗暗下了主意,便只和賈璉說些閑事便散了去。等了幾日,也不告知父親,便借著韓家投了個子侄輩的帖子,要見王子騰來。
王子騰許是礙著韓家面子,居然也應了他的帖子。只等那一日到了,韓承澤便收拾好了前去拜見,在花廳等了片刻,便見一個穿了藏藍色杭綢長袍的人來,頭髮用一隻楠木簪子整齊束著,面上自有一股肅殺之氣。猜著必然是王子騰的,忙行禮道:「小侄拜見伯父,前幾日行事莽撞,今日特來向伯父賠罪。」
王子騰先免了他禮,才道:「賢侄這是為何?老夫卻不明白。」韓承澤便道:「小侄當日因與璉二哥相熟,才又認得了王大哥的。我們兄弟一見如故,因此回去說與父親知道,才有了那句話來。我聽璉二哥說,王大哥因著這事,受了伯父訓斥,想來是我傳得話有不妥當處,帶累了王大哥,因此特來請罪。這事通是因我而起,請伯父莫怪王大哥。」
王子騰看著韓承澤說得清楚明白,不由想起那日王仁說的話來,他只當是王仁素來不上進的緣故,看見略好些的就自愧不如。如今才知,這韓家小子果然不同往常,便笑道:「你莫多想,哪裡是為這個?不過是他惹了禍,我便教他在家裡好生閉門思過的。」
韓承澤也跟著笑道:「伯父待王大哥果然是極好的。不像我父親,等閑便要挑了我的不是來說教。」王子騰道:「這話不對,你父親教你,也是為著你好。」韓承澤在他面前也並不拘謹,只道:「伯父哪裡知道這裡的事情呢。我父親怕我不學上進,只不叫我身邊有得用的。但凡有個機靈些的,就怕他帶著我學壞了去,早早打發了。如今我只有一個能用些的小廝,日常里也只好裝傻,才瞞得過去。伯父來說,我爹這樣管我,可叫我以後怎麼出門呢?」
王子騰便笑道:「想不到你倒有這些話。依著我說,你年紀是還小些,你父親這般不足為奇。」韓承澤便緊跟著道:「伯父也說我小,可到底何時算大呢?恐怕在伯父父親眼中,別說是我,就是璉二哥王大哥他們,也只是小孩子罷。」
王子騰一時無語,正想著這孩子怎麼這樣歪纏,就聽韓承澤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只伯父恕我說句不敬的話,人各有志,父親將來留給我的,哪裡比得我自己用過合心的?再退一步說,我還能缺了使喚的不成。照我想,父親必是怕我出了格呢,只一直自己管著才放心些。伯父說,可是這個道理?」
王子騰已然皺起眉頭,想不到韓奇這樣內斂之人,倒有這樣饒舌的兒子,便敷衍道:「你說得果然有些道理。」韓承澤看他神色,已知他必不耐煩的,心下倒覺得舒服許多。又笑道:「果然伯父最明理不過,侄兒今日來,頗有所得,多謝伯父指點。」
王子騰只當句客套話聽著,又隨便敷衍兩句,便打發了他去。韓承澤出門上車,捧硯覷著他神色,偷偷推了身旁添墨一把,笑道:「我說怎麼著?爺這是找補回來了呢。要不然,再沒有這麼好臉色的。」添墨跟著嘿嘿一笑。韓承澤便道:「你們兩個背後又說我什麼?還不趕緊的去老師那裡,仔細誤了我的事。」兩個人應著,又叫車夫快些,直奔沈府而去。
韓承澤的先生乃是一代大儒,唯性子有些古怪,連韓承澤這樣的潑皮賴貨都有法製得。因此韓承澤倒是有些怕他,進了沈府,二門遠遠便見一個淺綠色衣衫的人迎了過來,一張臉上暖意融融,笑著喊他:「澤哥兒來的巧,爺爺進宮裡去了。」
韓承澤頓時喜出望外,便如飛鳥投林,直奔那人而去:「沈大哥何時來的?先生可是先不回來的?」那人便是韓承澤師父的孫兒,姓沈名琰。見韓承澤如此高興,便道:「何時回來有什麼打緊?左右這功課是早給你準備好了的。」
韓承澤苦著臉道:「我就知道,先生如何就能輕放了我呢。」沈琰見他這樣,笑道:「你也忒沒出息些。難道這就算難得不成?爺爺可是說了,要你做一首詩來,若是做得好,說不定免了你的罰。」
韓承澤聽了這話,忙催著他拿題,又道:「我於詩詞上是差些的,先生總不能出的太難罷。」沈琰帶著他同往書房裡去,路上便道:「這個誰能猜到?端要看爺爺心思了。」韓承澤便閉嘴不言,想著先生那日生氣模樣,看來對他絕然沒什麼寬容心思的。
沈琰從那素白地兒繪雪梅雙鶴的汝窯畫缸里,挑出一卷檀香木的捲軸來。一面小心展開,一面笑道:「爺爺甚愛這畫的,只說這就是給你的題目了。命你好生做上一首七律,一併抄來他看呢。」
韓承澤看那畫上,不過鳥雀花卉,並無什麼出色的,心下更愁三分,只悶悶不樂的辭了沈琰,自往家裡來想。昏昏然大半日功夫,絞盡了腦汁,也只編出兩首來,卻又覺得不好,再三揣摩,不能定奪。
正對著畫卷苦思,伺候他的大丫頭清泉送上茶來,看他想得艱難,便笑道:「二爺歇一歇再想罷,仔細頭疼。太太接了姑娘來,剛打發白露姐姐來告訴,說是待會兒二爺便不必往後院請安去了。」韓承澤果然想得頭疼,並不細聽,只應了一聲。過了片刻卻又道:「誰?你說太太接了誰來?」清泉一愣,仍是道:「姑娘呀,舅老爺家的林姑娘。」
韓承澤便一掃昏然之色,拍掌笑道:「果然天無絕人之路,這可解了我的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