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請嬤嬤黛玉得教化 撒千金錶弟戲表兄（貳）
且說忠順王妃請了一位嬤嬤來瞧，黛玉心中想，這說的必是那位嬤嬤了，心中不免更是忐忑。便聽又有一人道：「王妃說的是，這位林姑娘說話倒是大方些，只是尚有些謹慎畏縮之處，未免失了閨閣風度，讓人小覷。」忠順王妃笑道：「嬤嬤苛求太過了，林姑娘第一次來拜見我的，難道教她像咱們家那個天魔星一樣？想來這才是她知禮之處呢。」
那聲音便道：「王妃說的是。只小郡主的品性，老奴瞧著正是本性天真，況小郡主最是知道進退的，這樣才教人喜歡。」忠順王妃只道：「你莫誇她，我自己生的女兒，難道還不清楚么？」又對韓林氏道，「我命里有個女兒，只可惜這女兒偏生是個哥兒的品性，若然有林姑娘一半嫻靜，想來我也是要佛前燒了高香的。」
韓林氏道：「臣婦沒見過小郡主，倒也不敢妄言。臣婦沒福氣有個女兒，只是看著侄女兒好，才接了來過過癮罷，想來王妃每日里有個嬌俏女兒圍繞膝下，自是極好的。」忠順王妃一時笑道：「怪不得王爺總說，韓侍郎最是個謹慎不多言的。依我看來，你們這竟是家風呢。換了個旁人擱在這裡，怕不早一迭聲誇起那丫頭來，獨你不做那三人成虎的事情。若由此看，林大人倒是好眼光，知道你必然能教導得了他的女兒。」
韓林氏忙道：「王妃娘娘言重。臣婦雖是玉兒的姑母，只再好也不能替了她母親去，色色種種總也有不盡意處。因此才求著王妃娘娘賞一個恩典，求一位嬤嬤來跟在身邊好生教導著她，也不負了我哥哥一番託付。」王妃笑道：「你莫急，如今我卻是不說什麼的。你要求了人去，只看這林姑娘和嬤嬤的緣分罷。嬤嬤，你看如何？」
黛玉聽得王妃說話，便稍稍抬了頭，只見王妃旁邊一人，穿一條石青色馬面裙，綉著暗紋銀絲花卉，料想著應是那位嬤嬤。待得王妃話落，便向那嬤嬤輕施一禮道：「玉雖不甚敏，然必用心，請嬤嬤教我。」
耳邊聽得王妃笑了一聲，那嬤嬤便道：「果然如王妃所言，是位心思通透的小姐。老奴現在王妃娘娘身邊使喚，去留如何，尚請王妃娘娘示下。」
忠順王妃笑道：「於嬤嬤一向是重規矩的。當年母后賜了她來，我也有許多事情是仰仗著她的，今日便跟了你們去罷。林姑娘，我有一句話要告訴你，於嬤嬤並非奴婢，自己也有四品官身。況又跟了母后與我多年，你若用心肯學，大有裨益。」黛玉忙恭敬謝恩，又上前謝於嬤嬤。於嬤嬤此時卻不肯受全禮，只道今後要在一處，況黛玉為官家嫡女，未出閣前最為嬌貴，倒不必總是如此拘禮。韓林氏喜這嬤嬤果然有些分寸道理，便吩咐黛玉只行半禮。黛玉依命而為，於嬤嬤才受了禮，自己又還了禮，才算罷了。
事情定下，韓林氏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又陪著忠順王妃說了幾句閑話，便要告辭出來，不想話還未等出口，便聽見門邊通報一聲，小郡主到了。剛剛聽了王妃與於嬤嬤說話，黛玉心中正在好奇這小郡主，只想著大概又是湘雲那樣脾氣。就見門口進來一個小姑娘，比著自己還要矮上一些。穿一身大紅妝緞綉牡丹花雲紋寬領對襟長襖，系著織金流雲珍珠鑲邊月華裙，頭上並沒梳髮髻，只有左右兩個小髻，用大紅穿珠夾金線系著，各戴著一個珍珠攢花點翠金累絲小環，又垂下兩條金環箍著的大紅流蘇來，襯著耳朵上兩顆大珍珠更顯得面目白皙光潤。整個人恍如一個火球，進來行了禮，便撲到忠順王妃懷裡去。
忠順王妃嗔道：「好沒規矩！見我正待客，還這樣冒冒失失進來。」韓林氏與黛玉忙又行禮。那小郡主年紀小些，禮節卻是極好，免了二人行禮，才笑著道：「打攪母妃，我給母妃賠罪。只是這事情卻是因母妃而起，母妃必要給我一個公道才是。」忠順王妃便道：「有什麼事情，且等等再說罷。」小郡主卻不依，只道：「母妃還不知我說的是什麼呢。正與這位小姐有關，若是等等，只怕就不必說了。」
黛玉一聽與自家相關，心中忽地便打起鞦韆來。那小郡主便道：「於嬤嬤和常嬤嬤、曾嬤嬤自來都是教導我的，憑是這樣母妃還總說我學得差些。如今母妃又要了於嬤嬤走，女兒今後可怎麼辦？再有什麼不好，母妃卻不能說我了，只說自己沒能盤算好的不是。」
忠順王妃一時未曾說話，於嬤嬤卻笑道：「王妃娘娘莫要動怒，老奴聽得明白，郡主原是為著老奴來的。郡主放心，老奴能教的，已經教了郡主許多，剩下的，等著林家姑娘出閣，再回來教郡主不遲呢。」這話便是說，自己並不會在林家呆上一輩子，只等著黛玉出閣，仍回王府的。忠順王妃便道：「如何？這可如了你的願了？這麼大了，還是莽莽撞撞的。就是我不曾想，你於嬤嬤最疼你的，哪裡願意舍了你去？」
那小郡主立時高興許多，纏了王妃片刻，便來到韓林氏處道：「今日倒是本郡主有些不是了，請夫人和小姐擔待。」韓林氏與黛玉都稱不敢，小郡主便來到黛玉身前，仔細看了看她，忽然拉著她的手笑道：「你是誰家的千金？真真是好看。」黛玉便道：「臣女家父是巡鹽御史林如海。」小郡主晃了晃頭，兩條流蘇來回擺動，自言自語道：「巡鹽御史？這我倒沒聽說過呢。」又道：「這不打緊，改日我設宴，請你來可好？」
黛玉便應著，那小郡主歡喜道：「這可真好，你放心罷，這幾日我就安排去。我家裡戲班子最全不過的，必有你喜歡的。」又回到忠順王妃處道，「母妃你瞧，我可又交了新朋友，還這樣好看，來日五姐姐必然眼紅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