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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獻恩策如海謁聖人 議喜事智星教賈璉(伍)

  且說弦音說了一大通話,又問琴語,這可就是京里的大家子規矩?琴語只笑道:「我說了幾句,倒招出你這麼些話來。我看以後姑娘這裡倒不必養些鸚哥,白費了糧食,只你一個便盡夠了。」弦音聽著琴語笑話,只道:「我不過是瞧不過,才多說兩句。虧得姑娘如今帶了我們這些人來,要光憑著雪雁一個小的,再加上他們那紫鵑又是個心思活的,還不知怎麼樣了呢。」琴語道:「正是這個話。不論到哪裡,咱們都只護好了姑娘便罷,別的人好不好的,與咱們有什麼相干呢。」兩人說著,再看黛玉果然哭的小些,忙過來說了幾句話,便讓黛玉思念父親的心略淡了些,漸漸止住了淚。


  自從鳳姐兒查出身子,交了管家的權柄,王夫人過了幾年輕鬆日子,再一掌家初時還好,年節將近,越覺得力不從心。因此每日里打發人來看鳳姐兒,只恨不得明天她便起來,將這些糟心事一併接走,她仍舊只當個做主的當家太太便好。


  送走了奉著太太命來探望的金釧,平兒將金釧送了來的一包養身藥材送過來給鳳姐兒瞧,見鳳姐兒神色懶懶的,便笑道:「太太疼奶奶呢,又送來這些。只這些日子送過來,大約等著哥兒出來,開個藥鋪也盡夠了呢。」鳳姐兒道:「都收著吧。大夫說著還好,便不用這些東西了,你只把咱們自己收著的那些,有得用的拿出來用罷。」平兒應著,又道:「今兒金釧走的時候,悄悄的問我,奶奶這胎懷的可辛苦呢,又問精神好不好?」鳳姐兒斜了她一眼道:「她倒是上心我呢,你怎麼說?」平兒道:「我只說大夫瞧了,讓養著便好,奶奶精神倒是還好,只是身子懶。金釧瞧著倒有些怏怏的。」


  鳳姐兒出了會子神兒,才道:「看來只我當是個香餑餑守著,又折騰著身子,又搭上體己,也只落下個虛名兒,倒招得多少人背地裡恨我呢。這一回,輕易想再叫我去頂這個差,可是不能了。」平兒道:「難得奶奶想的明白了,等生下哥兒來,奶奶以後只有更好呢。」


  鳳姐兒也只笑著,忽聽門外丫頭說話,原來是迎春來了。鳳姐兒忙命平兒迎著,迎春帶著司棋進了屋子,便笑道:「嫂子,今兒覺得可好?」鳳姐兒忙笑道:「今天好的多了,天冷著,妹妹又跑來,仔細凍著。」迎春只一笑,便道:「眼下快過年了,大嫂子說要幫襯太太忙活,我們幾個便鬆散了些。我一時閑著,做了些東西,嫂子只瞧瞧,給大姐兒用可合適呢?」說著便命司棋過來。


  司棋手上拿著個小小的松花色多羅呢包袱,打開來一瞧,不過是兩件肚兜,只是花色各各不同,一件白羅地子水紅綾子邊,綉了蓮花鯉魚,一件紅羅地子滾金緞子邊,綉了團花牡丹,倒都是中規中矩的樣式。鳳姐兒瞧著只笑道:「妹妹的針線越發好了,我竟是不想給大姐兒穿了,她又不知個好歹的,沒得教她糟踐了這樣好東西呢。」迎春見鳳姐兒如此說,便笑道:「嫂子笑話我呢,大姐兒不嫌棄我這活計才是呢。」這裡平兒瞧見鳳姐兒神色,便笑著拉了司棋道:「正巧今兒司棋來了,我且有事求她呢,只請二姑娘給我個面子,借來讓我用一用罷。」迎春便對平兒笑道:「平姐姐今日這樣客氣?既要用她,只管帶她去罷。」


  這裡平兒拉著司棋去了外面,鳳姐兒放下肚兜,拉著迎春道:「好妹子,這些時日我這裡忙亂著,誰還記著我的大姐兒呢?就是太太派了人來,也只是看我能不能管家去呢。唯有你真心疼她的,嫂子都記著呢。」迎春只道:「嫂子別這樣說,我是大姐兒的姑姑呢,正該疼她的。」鳳姐兒忽而想起帶著迎春管家的事,如今自己有了身子,不能理事,那知道的事情卻總是能教的。因而便道:「妹妹,這些日子你哥哥忙著,白日里都不在的,你便常來嫂子這裡,咱們說說話也好,只當是陪著我罷。」迎春笑道:「這有什麼難呢,左右我也無事,只在屋子裡呆著的。如此,我便常來就是,只嫂子和小侄子莫嫌我悶呢。」兩個人說會子話兒,迎春便帶了司棋自去。


  一日日漸漸的年關已到,將將到了臘月二十九,色色齊備,府中已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從大門起直至正堂,兩邊門階下一色朱紅燈籠高照,遠望去便如兩條長龍一般。府中丫頭小廝俱換了新做的衣裳,個個喜氣盈腮,來來往往好不熱鬧。


  因著除夕尚有祭祖大事,黛玉只呆在自己院子,等著賈母與闔族人祭祖過後,吃年夜飯時再過去。黛玉扶了那立柱依在門邊,瞧著外面燈火通明的年節景象,想起今日都是團圓著的,唯有她與父親,尚有千里之隔,這些年都不曾團圓。那些年她小些,不甚省得,如今大了些,想著不拘哪裡竟都不如自己家裡自在,不覺又要落淚。


  琴語一時瞧見,忙過來道:「姑娘,今兒是大年節的,可不許哭呢。老話里說,今兒要是哭了,那便一年都要哭呢。」黛玉本是一時傷感,此時聽了她說,眼圈微紅,卻是笑道:「哪裡要哭了,不過是那燈籠穗子落了灰,差點兒迷了眼的。再者,若說是今日哭了,便要一年都哭;那若是今兒高興,便該是一年都高興的。哪裡還有那麼多不如意的呢?只盡撿著今兒都樂了,趕明兒自然就都好了。」


  弦音聽了這話只笑道:「姑娘這話,竟是把多少俗禮都說倒了呢。」琴語也笑道:「聽了這話,才知道我被這老話兒哄了這麼大,如今竟不知道找誰說理去了。」黛玉心情略好些了,便笑了笑並不再說,偏偏白鷺是個痴的,她先時正拿著個手帕描花樣子,剛巧聽見了黛玉說的,此時才道:「姑娘說的是呢。要趕上今天家裡有喜事的,譬如娶了個新娘子來,那便是一年都要天天辦喜事呢。」


  這話一出,屋裡人人都笑的直不起腰,黛玉只靠在琴語身上,笑的淚都出來了。弦音最是掌的住的,此時也笑道:「再想不到你這會子倒會說了,一年裡天天辦喜事,竟是有多大的喜事呢。」只是萬不曾想到,只不多久,便真有一場天大喜事落到賈府身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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