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慧紫鵑閑語驚寶玉 愚姨娘嚼舌欺親女(肆)
且說寶玉忽然醒了,又抓住紫鵑不讓去。紫鵑忙道:「我不去的,只出去喝了口茶。」剩下幾個也都勸著,寶玉只不信。鴛鴦便道:「寶玉,是老太太叫我來的,只說紫鵑今後便給了你,再不去伺候姑娘,你放心罷。」
寶玉便道:「真的不去了?」鴛鴦道:「我何曾說過假的?你只安心睡吧。保管你第二天起來,還能看見她。」
寶玉便笑道:「這才好了,妹妹也就不回去了。」襲人服侍他躺下,仍留了紫鵑上夜。鴛鴦回了賈母處,只細細一說,又道:「我私自做了主,只說老太太把紫鵑給二爺了,今後再不去伺候林姑娘。」
賈母道:「這樣也好,玉兒也不缺了這一個使喚,明天我再給她一個就是。」
次日眾人請安,因著寶玉昨天鬧騰,今日賈母便特意叫人請大夫來瞧,又吩咐了襲人等,只叫他好生歇歇,便不曾來。黛玉盈盈起身,先給賈母行禮,又給王夫人行禮,王夫人只道:「大姑娘這是做什麼?」
黛玉道:「昨天都是紫鵑這丫頭亂說渾話,惹得二哥哥病了一場,竟是我沒管好她,我給二舅母賠禮了。」王夫人忙抬手虛扶了,道:「這並不幹大姑娘的事。你還急著來看他,可見你們兄妹是好的。倒是紫鵑一直在寶玉處,委屈了大姑娘沒得使喚。」
黛玉便道:「我正要求了外祖母呢,二哥哥那裡要用紫鵑,就把紫鵑給了二哥哥罷,何必讓他生氣。」賈母道:「我就說,玉兒最是疼人的。也罷,紫鵑就給了寶玉,我再另給你一個好的。」
黛玉笑道:「知道外祖母疼我呢。可我的丫頭也夠使得,便先就這樣罷,只等缺了,我必然來找外祖母要的。」賈母也笑道:「如此也好,只你別悶著,缺了便來找我。」
待得吃過了飯,三春並寶釵都知道寶玉昨晚病了一場,相約了要去瞧,只王夫人怕誰不防口說了什麼,再惹起寶玉,便讓他們姐妹都跟著李紈做針線去,等寶玉大好了再來。又只叫了寶釵,請她有空倒去寶玉屋裡坐坐,只說她穩重,必能勸了寶玉的,寶釵便就依命去了。
鳳姐兒伺候了早飯回來,坐在妝台前自收拾著,看著賈璉仍懶在床上不動,便道:「寶玉昨天又病了一場,聽說是林妹妹跟前的紫鵑惹的呢。」
賈璉笑道:「這倒奇了。寶玉如今不光要哄著林妹妹,還要哄著她的丫頭了?再加上他自己屋裡的,這可哄不過來呢。」
鳳姐兒撲哧一笑,道:「偏你混扯!不過是紫鵑說兄妹們一日日大了,大家早晚要散的,讓寶玉遠著林妹妹些兒。寶玉就發了呆病,好容易緩過來,只不讓紫鵑回去,說怕她挑唆林妹妹家去呢。」賈璉冷笑一聲:「當著別人都是他呢,便是一個丫頭也能挑唆。」說著便起身道,「我還是出去看看,有什麼大事你再叫我。」
鳳姐兒便道:「你只去吧,家裡有我呢。」賈璉只自去了,鳳姐兒便帶了豐兒趕到王夫人處來。門口看見金釧,便問了一句:「太太可在呢?」誰料金釧一個激靈,倒似嚇了一跳,看見是鳳姐兒才笑道:「二奶奶來了,太太正在屋裡呢。」說著就打帘子。鳳姐兒看她一眼,笑罵了一句:「不仔細著伺候,又在這兒混想什麼呢?」金釧只笑著送她進去。
屋裡周瑞家的也在,見鳳姐兒進來,便笑道:「奴婢的事兒都說完了,二奶奶就正好來,可見是會來的。」鳳姐兒笑道:「我是會來的,周姐姐是得用的,好人兒都聚在太太手底下了呢。」
說的王夫人也笑了,打發了周瑞家的和金釧出去,王夫人捻著佛珠道:「老太太說,要把紫鵑放到寶玉屋裡,你看呢?」
鳳姐兒忙道:「要我說,這紫鵑也是個好的。跟著林妹妹這些年,伺候的周到詳細。放到寶兄弟身邊,太太也可放心。」
王夫人點頭道:「正是這個話。寶玉如今的丫頭,我瞧著就只襲人秋紋,倒老實些,別的都不太好。這個紫鵑,昨晚我聽她說話,也有些道理,更守本分,給了寶玉也好。她原也是個大丫頭,又是老太太屋裡出來的,仍是按先前的月例來吧。」鳳姐兒應了。王夫人又問了些銀子用度的話,便也讓鳳姐兒去了。
且說眾人都因寶玉生病忙亂,獨一個人樂的拜佛,正是趙姨娘。原來寶玉生病正是從王夫人處,正房裡鬧嚷嚷的,趙姨娘豈有不知的?待得打聽了是寶玉生病,只興的她不知如何是好。正打算收拾了去瞧,也在老太太跟前露一露臉,卻又聽說林姑娘的丫頭紫鵑把寶玉治好了,如今跟著回寶玉屋裡去了。不免又恨的咬牙:只這等小蹄子多事,好端端的治他做什麼?
因著寶玉生病,寶玉乾娘馬道婆也來瞧了,趙姨娘背著王夫人,素來和她相好的,便請她進來喝茶。因著並無好茶招待,趙姨娘便道:「怠慢了你。都是三丫頭這個禍根攪亂,太太不知跟老爺說了什麼,這兩天只不來我這裡,這起子小人便不好好伺候。」
馬道婆道:「我難道為你一口茶來的?不過咱們說幾句話罷了。」又道:「環哥兒今兒不在?」趙姨娘道:「因這一檔子事,太太說環兒性子不穩,拘了他抄書去了。這裡只我們環兒委屈,倒成了不好的了。」說到這兒,又想起罪魁來,恨恨道,「早知當日生出這樣一個東西來,我何苦受這一遭兒苦呢。」
馬道婆知道她說的是探春,也跟著道:「不是我說,再沒有三姑娘這樣的了。一個姑娘家,這樣厲害不說,連自己的親娘也不肯認,成什麼了?倒不如環哥兒孝順呢。」
趙姨娘最愛聽這個,忙道:「可不是呢。我每常說,我只當沒生了她,只靠著我環兒便好。只這樣,她還見天兒的生事,只怕我跟環兒過得舒坦呢。又扯著太太作筏子,那日只讓太太數落了我好大的沒臉,我竟奈何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