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父暫安姑侄同回京 訪賈府夫妻有分斷(柒)
且說平兒說鳳姐兒要強,鴛鴦道:「這一大家子,難為她管的這樣周全,便換了一個人,也早倒了。老太太說了,要什麼,只管上她庫里去取,外頭縱有賣的,不見得有家裡的成色好。」
金釧也道:「太太也是這麼說呢,又說平日里還是多將養些,別太累了。」
平兒替鳳姐兒謝了,又說了鳳姐兒回話,鴛鴦與金釧都是主子們跟前少不得的,略坐一會子也就回去了。平兒自去盯著丫頭婆子們熬藥,才得了葯正要去叫醒鳳姐兒,婆子們來回,說是迎春與黛玉來了。
平兒一時納罕,姑娘們一向不來這裡的,今兒怎麼來了?心裡想著,仍是親迎出去,見迎春黛玉後跟著些丫頭婆子,搖搖的來了,笑道:「二姑娘和林姑娘來了,快請屋裡來坐。」又吩咐丫頭擺上茶果來。
迎春道:「且先不必忙呢,我聽鴛鴦姐姐說,二嫂子病了?」
黛玉也道:「昨兒還和我們一道兒吃酒頑樂的,怎麼就病了?可請了大夫沒有?」
平兒忙著讓人進來,一面收拾一面道:「正是呢,忽喇巴的就病的起不了身,大夫來瞧,說是操勞過了,氣血虧虛,讓好生養著。偏二奶奶還不當回事兒,只說明兒就能請安去呢。」正說著,裡面傳了話,說是鳳姐兒醒了,請兩位姑娘進去說話兒。平兒忙拿了葯,請了迎春黛玉進去。
迎春進來便道:「嫂子可好些?我聽鴛鴦姐姐說,才知道嫂子病了,想來瞧瞧。正巧林妹妹也在,便同我一道兒來了。」
鳳姐兒卧在床上,只道:「我並無什麼大礙的。只你們又冷風地里走一遭兒,仔細身子。」
黛玉笑道:「鳳姐姐兒自己都病了,還惦記著我們呢。偏不聽你的,你有本事,就即刻好了,只拿嫂子的款兒管著我們些吧。」
鳳姐兒一時笑了,只說:「偏你有這些鬼話。」
平兒奉了湯藥過來,也道:「我是個嘴笨的,只請姑娘們多呆一會兒說話兒,奶奶開心,吃湯藥也不覺得苦了。」
幾人說笑一陣兒,鳳姐兒吃完了葯,迎春黛玉瞧著還好,也便去了。至晚間,便聽見門上報,二爺回來了。
賈璉掀了帘子進來,平兒忙不迭放下茶盞退到一邊,賈璉便坐到床上,握了鳳姐兒肩膀道:「我出去的時候,瞧著你還好,怎麼就病了?可請了大夫沒有?」后一句卻是問的平兒。
平兒便將大夫的話又說了一遍,賈璉便道:「怎麼著,讓我說著了吧?如今可該好好養養。」鳳姐兒躺了一天,身上正懶,聞言只斜他一眼道,「哪裡就病的那麼厲害了?」
賈璉看鳳姐兒臉黃黃的,倒更覺可憐,忍不住摸了一把道:「怎麼不厲害?這都輕減了。」
平兒一見,忙指了一事兒出去。鳳姐兒推開他手道:「我身上不好呢,只是沒正形,今兒就讓平兒伺候你吧。」
賈璉笑了笑卻道:「你還病著,我哪有那份心情,正經陪著你,我也放心些。」
鳳姐兒睨著他道:「這早晚你還裝什麼呢,趕早了收拾了過去,過了我可不給你了。」
「你便是都收回去也使得。」賈璉又擰了她臉頰一把,只道:「安心睡吧,爺今天哪兒不去。」
鳳姐兒一時摸不清賈璉真心,若放到以往,便是她嚴防死守著也要趁機偷一回的,如今這光明正大的機會,倒往外推?其實賈璉倒並非真成了什麼柳下惠,十幾年的風流性子豈是容易改的。只是韓承澤給他出了主意,他自家也覺得要得這份家業必得鳳姐兒盡心幫他才好,此時犯不上為了一時樂子惹了她。
賈璉見鳳姐不信,調笑道:「二奶奶這可是怎麼了?還要逼著爺去睡個通房不成?」
見賈璉此時真不想去,鳳姐心中暗喜,卻酸道:「平日里人人說我是個醋的,只把著人不讓爺親近,誰知道我是費心安排爺都不肯領情的呢。只從今以後可別再派說我的不是。」
「我的好二奶奶,你何曾有什麼不是?」賈璉覺得此時機會難得,便道:「實話與你說了吧,若非平兒是你身邊得力的,人也還算老實,我還想著連他一併打發了呢。」
「打發了平兒,爺能捨得?怕是忘了當初怎麼求我給人呢。」鳳姐並不信他真想打發個平兒,只依著賈璉性子,能說出這話來已實屬難得,遂道:「再說咱們屋裡,統共只剩一個平兒,只怕從老太太太太二太太那裡都暗地裡嫌著我呢,再打發了她,我竟成了什麼?只一句不顧二爺的子嗣,怕就壓死了我呢!」鳳姐說著不覺觸動真心,眼圈微微紅了。
「說起子嗣,更該計較些。若不是你肚子里出來的,有什麼稀罕?現放著咱們家裡琮哥兒和二叔屋裡環哥兒做例子,說句不中聽的,比得臉的奴才還不如呢!沒得咱們費神得來的家業,倒便宜了外人!」賈璉說著便在鳳姐兒臉上親了一口,又道:「你好生調養身子,才是正經頭等大事。不拘哥兒姐兒,給爺多生幾個,咱們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鳳姐兒今兒原不是真有了什麼不好,不過是借著身子安排些事情罷了。不過到底是底子差些了,有這一日歇息,倒生出許多憊懶來。正是心裡軟弱的時候,偏又聽了賈璉這一篇話,竟也落下淚來。
賈璉忙摟了她哄:「說的好好的,又哭什麼?仔細明兒起來眼疼呢。」
鳳姐兒背了他擦淚,又回頭嗔道:「二爺知道我,最是個心實不過的。人家給我個棒槌,就認作針了。想想嫁過來這些日子,便是老太太太太那裡有多少誇我的,也通不及二爺這話呢。」
賈璉笑著湊到她耳邊去:「好好的璉二奶奶,竟是傻了。咱們夫妻二人最親不過的,我不向著你,還對誰好去?對誰好也不放心呢。」
賈璉此人,若真要做什麼,那便是裝也能裝的十足像的,更何況他原就會許多哄人的本事。倒哄的鳳姐兒心裡圓滿,此時方開始全心為著賈璉謀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