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父暫安姑侄同回京 訪賈府夫妻有分斷(壹)
且說琴語指了白鷺問責,這白鷺是個嘴笨的,聽了這話慌的不行,卻又不知說什麼,只一個勁兒告罪。看見大家都笑,黛玉也不曾惱,才知道是個玩笑,自己也憨憨笑了。
韓林氏看著黛玉笑道:「你身邊有這幾個丫頭,倒也不悶了。只有一件,咱們大家子姑娘,手上針線自然是好的,送出去也是臉面。只是姑娘尊貴,做的少才是正理,不過閑了頑罷,自己排遣或是送個人情都使得,哪有成日家做這個的?說白了,也不過是個情趣罷了。」
黛玉初時懵懂,聽了這話似有所悟,點頭受教。韓林氏又招手叫了琴語弦音過來,道:「你們兩個是打小伺候玉兒的,自然知道如何讓玉兒過的自在些。那府里是姑娘的親外家,去了不必拘謹,只別委屈了你們姑娘才是正經。」
琴語弦音兩個恭聲應了。韓林氏又囑咐她們好生敲打了二等三等小丫頭們,待打發了丫頭們出去,又拉著她道:「好孩子,你幾歲的年紀就不在父母身邊,自然有好些事情不敢說不能做,姑母瞧著心疼。只今兒這一去,你雖還是住那府里,可要切切記得,姑母就在京城看著你呢,斷不能讓人欺負了你;就算咱們娘們不行,還有你父親和你姑父在呢,只自己好好的就是,別的再不必管。」黛玉聽著,不覺又眼酸起來,只低頭拿帕子悄悄捂了臉。韓林氏又道,「我瞧著揚州家裡,你住的還好。京里的宅子收拾了,我叫他們把揚州你那院子里的東西原樣搬來,到時候你來住更合意些。」
黛玉哽咽,韓林氏便摟了她道:「好孩子,有姑母呢,且放心吧。」黛玉窩在韓林氏懷中,一發哭的狠了,韓林氏只輕輕拍著,待得她好些了,才揚聲叫了丫頭進來,重為黛玉梳洗收拾。
韓林氏這邊廂提點黛玉,那邊廂賈璉也忙到十分。他先時得了韓承澤的謀划,自然興沖沖的預備大幹一場。待船行幾日,瞧見韓家上下都是妥當的,韓家老爺又是現任的游擊參將,三品大員,更不必說韓承澤與自己交情好,深覺這是門好親戚,疏遠不得。林姑父不曾過世,如今還領著鹽政的肥差,又有從一品的虛職,更兼對自己在意,也要好生看待。在這些人情往來之上,賈璉素來不差,因此細細琢磨之後,對黛玉倒是盡了十二分心。但凡船一靠岸,他上去只略略鬆散,盡花了心思找些好吃的好頑的,回頭打發人送了給黛玉,又敲打船上自家府里下人好生伺候,便是對迎春也沒有過這等細緻,竟是真有個好哥哥的樣子了。
韓承澤此時冷眼看著,倒覺得賈璉果然有些可造之材。若是他安心來抱韓家大腿,估摸得不了什麼去,如今可著心思照管黛玉,韓林兩家卻都要承他一份情了。韓承澤摸著下巴露出笑來,這樣才好,若然賈璉真是個扶不起的,可讓爺拿誰去那府里爭呢。
船上日子,不免寡淡,可黛玉往常是靜慣了的,此時倒不覺什麼,更兼有幾個丫頭說笑伺候,日子過得竟是飛快,轉眼月余,船已進了京了。
韓夫人與賈璉都早已遞了信到府上,此時岸上兩家管事都帶了人候著。待搭了跳板下來,榮國府下人便一擁而上。因著王夫人私心,此時派來的是周瑞接船,周瑞迎上來,只見自家璉二爺從艙里出來,忙笑嘻嘻道:「給璉二爺請安,二爺一路上辛苦了。」
賈璉展目一瞧,便看見韓府一群下人,俱穿著棕褐色粗布棉衣,只靜靜垂手立著,領頭的想來便是韓府管事,正伸了脖子往這邊看。另幾個穿著素淡的婆子,也圍著一輛青綢帷幄的馬車跟在後面。再瞧自家,亂糟糟沒有章法,周瑞還覷著臉往他身後亂瞧,怒道:「不知道船里還有姑娘和親戚在嗎?這麼亂糟糟的,成什麼樣子!」
周瑞得了王夫人吩咐,滿腦子想著辦好了差回去領賞。此刻被賈璉一通說,不免訕訕道:「只怕爺等的著急罷了。」
賈璉哼了一聲,才道:「還不快快的閃開,請韓家的人過來,先接了韓家姑媽和韓兄弟回去。」
周瑞怏怏的去了,不多時那府中管事便過來,見著賈璉忙請安:「奴才是韓府管事,給賈二爺請安。」
賈璉道:「不必多禮,我叫他們讓開,你先接了你家夫人和小爺去。」
那管事的應著,便叫了自家下人和馬車過來。韓夫人與黛玉早在裡面聽見,此時才道:「玉兒,我瞧著這賈璉倒是個可用的,你父親想來已經打點過了,你在那府中若有什麼,他們夫妻倒可用些。」
黛玉應著,自穿了斗篷帶了帷帽送了韓夫人出來。韓夫人握著她手,只略緊了緊,便自去了。韓承澤在船下與賈璉作別,兩人又說了幾句,便也散了。賈璉吩咐人請了黛玉下船上轎,自己也上了馬,才對周瑞道:「你也是個老人兒,如何這個道理都不懂?以後親戚間走動,我也不必去了,竟是讓人笑話!」
周瑞忙道:「是奴才一時著急想差了,二爺饒小的一遭罷。」
賈璉似笑非笑道:「你是太太跟前得用的,這事回去還是告訴太太的好。」說完,也不管周瑞如何討饒,徑自帶著轎子去了。
周瑞弄了個沒臉,待賈璉走得遠了,才恨恨往地上啐了一口,又低聲道:「什麼東西,也不瞧瞧自己多大臉面。」自去吩咐了人抬東西。
賈璉與黛玉一路回了府中,邢王二夫人並鳳姐兒三春寶玉都在賈母房中。賈璉趕著給老祖宗請了安,說了些事體,便退下去了。黛玉上來請安,又叫伺候的丫頭們上來磕頭。丫頭們行了禮退下,唯琴語站出來又行禮道:「婢子琴語,請老太太安。家裡老爺吩咐了,姑娘此來,不免長住,船上有三隻素麵紅木箱子,裝著一萬兩銀子,備著姑娘一年花費,餘下的仍每年和著年禮一道送來。」
一聽這話,眾人不免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