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 我真的不能說
這位嬤嬤乃是當年大皇子的乳娘,皇上是極相信她,所以這才將她派到了庭生身邊伺候。
林姝皺眉道:“那皇上可有問起當初皇長孫落水一事兒?”
“皇上怎麽沒問了?”嬤嬤歎了口氣,衝著守門的宮女點點頭,親自將林姝扶了進去,聲音也跟著低了下來,“皇上這幾日幾乎是每日都來,最開始還問起皇長孫當時落水的事情,可一問這事兒來,皇長孫便說頭疼,皇上請了孫院判來瞧,可孫院判都瞧不出個所以然來,一來二去的,皇上也不好多問了,奴婢看著皇上的樣子,怕是要等著皇長孫微微好些了再徹查這件事了。”
說著,她更是搖頭道:“皇長孫也是個可憐見的……”
是啊,便是當年大皇子犯了錯,可皇長孫到底是皇上的親孫子,皇上難不成還能厭棄他不成?
可惜他在外頭流落了這麽多年!
轉眼間,林姝就已經站在了床前,旁邊的宮女肅然站著,皇長孫深深將頭埋在被子裏,任旁邊的宮女怎麽勸都不抬頭。
那嬤嬤輕聲道:“皇長孫,寧國公府的大太太來瞧您了……”
那錦被裏頭微微動了動,接著這才探出一雙黑黝黝的眼睛來,“嫂子?”
“庭生,是我,我來看你了。”林姝嘴角含笑,分明從庭生的眼中看出了戒備,她更是上前替庭生掀開了被子,含笑道:“如今雖已經是深秋了,可這大中午的你蒙在被子裏不熱嗎?當心憋壞了!”
庭生嘴巴動了動,可看了旁邊站著的宮女一眼,嘴巴又閉上了。
那嬤嬤壓根就沒有帶著宮女們下去的意思。
林姝也不怪她們,畢竟皇命不可違,之前庭生身上發生了那樣的事兒,皇上已經是狠狠發了一頓脾氣,誰還敢掉以輕心?
她隻笑道:“孫院判不是說你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嗎?整日呆在床上會生病的,你忘了之前你靖然大哥臨走之前都教過你什麽了?直說要你多吃飯,沒事兒的時候多出去走走看看,還說這五禽戲每日是不能斷的,這樣身子才能好了。”
庭生抿唇看向她,依舊沒有說話。
可林姝卻是知道陸靖然對庭生的含義的,當初庭生一個人在保定四處流浪,是陸靖然將他從火海之中救了出來,當初庭生被小章氏的人要挾,也是陸靖然派人將他救出來的……年紀輕輕地人啊心中總是有一兩個英雄般的人物存在的,陸靖然對庭生而言,就像是英雄一般。
在這個世上,庭生最相信,最敬佩的人便是陸靖然了,因為這個原因,先前他對林姝都十分尊重。
隻可是如今他卻是搖搖頭,低聲道:“我頭疼。”
那嬤嬤頓時大驚,隻道:“好端端的您怎麽就頭疼了?來人,來人,快去請孫院判過來!”
即刻,有兩個宮女忙下去了。
庭生卻是直直看向那嬤嬤,道:“嬤嬤下去罷,我有些話要和嫂嫂說!”
“這……”那嬤嬤麵上有幾分猶豫,低聲道:“皇長孫,皇上可是吩咐過,什麽時候都不能讓人離了您的身!”
皇長孫壓根都沒看她,隻道:“下去!若是你不帶人下去,我到時候就對皇爺爺說你待我不好!”
他是個知恩圖報的,旁人對他好,他定會對旁人好。
隻可惜這位嬤嬤對他算不得好,打從他進宮之後章皇後便有意為難,那嬤嬤明明知道的是一清二楚,可在皇爺爺跟前卻是絕口不提。
等著他出事之後,這位嬤嬤在皇爺爺跟前哭的比誰都上心……誰是真心,誰是假意,他還是能分得清的。
那嬤嬤猶豫片刻,咬咬牙還是下去了。
林姝看著她的背影離開之後,搖了搖頭,這才看向庭生道:“你這些日子怎麽樣了?頭真的還疼嗎?”
庭生飛快朝著四周掃了一眼,見著沒人,這才壓低聲音道:“嫂嫂,我沒事兒……我的病早就好了,隻是我不想四處走動,這才對人說我頭還疼的,你寫信告訴靖然哥哥的時候也與他說一聲,莫要惹得他也擔心!”
林姝點頭說了一聲好,“不過你落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庭生又沉默了。
好一會兒之後他才小聲道:“嫂嫂,我不能說,我真的不能說,但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我不會讓旁人害我的。”
“對我也不能說嗎?”林姝愣了愣。
庭生點頭,窗外的光影投射進來,在他長長的睫毛下映出一片陰影來,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活,“我……我是真的不能說。”
林姝便不再問了,隻道:“說小你也不小了,既然你不願意告訴我實情,那我便不再問了,相信你也是個有分寸的孩子,隻是有一點,這宮裏頭看似處處和睦,卻是比你在保定的時候凶險萬分,你得小心才是,若是有什麽事兒直接告訴皇上,皇上終歸是不會害你的。”
“我知道的。”庭生又點了點頭,皇爺爺對他好,這闔宮上下怕是人人都羨慕,得了什麽好吃的總是不忘送給他,甚至不管每日再忙,也會來看看他。
他了,最願意聽皇爺爺說起靖然大哥在福建打仗的事情,說是靖然大哥縱然去了福建沒多久,卻已經打了好幾場勝仗,每次聽到這樣的消息,他不知道有多高興了。
皇爺爺見著他高興,也很願意與他說起這福建的戰事,甚至還說起了自己當年打仗的事情,“不過嫂嫂你也得小心些,如今靖然大哥不在京城,我也在宮裏頭,不能保護你,你得小心才是……若是我什麽時候能出宮就好了。”
語氣很是羨慕。
林姝怔了怔,隻道:“你不願意在宮裏頭嗎?我聽你靖然大哥說,當初你知道自己在這世上還有親人的時候,不知道有多高興了!”
“是高興,可我卻不願意像一隻被折斷了翅膀的小鳥似的,更何況,這宮裏頭的人也不是人人都是我的親人!”小小年紀的庭生隻淺歎了口氣,道:“原先在保定的時候,旁人喜歡我便對著我笑,旁人不喜歡我,便不會笑,可到了宮裏頭,人人都在對著我笑,可我卻知道,多的是巴不得我死的人……嫂嫂,我一點都不喜歡宮裏頭。”
“我長到這麽大,最開心的那段日子便是靖然大哥找到我的時候,那個時候有靖然大哥在身邊照顧我,後來姨母也到了我身邊照顧我,但是如今靖然大哥去了福建,姨母去了江南,我……我實在是很想他們。”
他的眼眶漸漸紅了,可想著男兒有淚不輕彈,卻是背過身子胡亂擦了把眼淚。
不管是陸靖然還是袁小衣,他這輩子有可能都再也見不到了,戰場凶險,說不準什麽時候陸靖然就在福建喪了命,這袁小衣則是大皇子妃的娘家人,本就是罪臣之後,如今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哪裏還敢進宮來?
林姝很理解庭生的心情,隻道:“你好好的,他們就會好好地……想必你也聽說了老祖宗身子骨不大好的消息,前段時間我已經寫信去了福建,說不準你靖然大哥在過年之前會回來了。”
“真的嗎?”庭生麵上一喜,這是他進宮這麽長時間,笑的最開心的一次了。
林姝點點頭,道:“自然是真的,難不成我還能騙你不成?”
她想著等著陸靖然回京了,第一時間就是要來宮裏頭看看庭生,庭生相信陸靖然,卻不一定會相信她,興許庭生對著陸靖然就會說實話了……畢竟這孩子在宮裏頭的處境為難且尷尬。
庭生很是高興,正欲開口說話的時候,方才那位嬤嬤便帶著孫院判匆匆進來了。
那位嬤嬤走在前頭,一進來就忍不住從上到下打量了庭生一眼,見著他沒事兒,這才忍不住長籲了一口氣,道:“皇長孫,孫院判過來給您把脈了。”
庭生麵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又恢複了方才那鬱鬱寡歡、不苟言笑的模樣,隻木訥點點頭,將手伸了出來。
孫院判便上前替他把脈。
林姝一直站在一旁,並未離開。
沒多久,孫院判便道:“皇長孫脈象平穩,並無大礙。”
那嬤嬤一下子慌了,先前皇上可是說過若皇長孫再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們這些伺候的人都得跟著陪葬,隻道:“可皇長孫直說他腦袋疼……”
孫院判笑著道:“想必是皇長孫落水之後還有些後遺症,放心,不礙事兒的,再過幾日便好了……隻是皇長孫總是呆在屋子裏也不是什麽好事兒,天氣好的時候總得多出去走走才是。”
類似於這種話,這嬤嬤不知道說了多少遍,可說了也是白說,皇長孫不願意出門,難不成她還能架著皇長孫出門不是?
林姝也跟著勸了幾句。
可誰知道這一次庭生卻道:“好,那我就聽嫂嫂的,每日到了傍晚的時候多出去走走罷!”
他心裏也有自己的盤算,傍晚的時候也許就不會碰上那人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