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邋遢老頭
槐柳鎮上,行人絡繹不絕,風谷酒館內,酒徒們相談甚歡,無不沉浸在觥籌之中。
項焱獨自一人,本來是想再回味一番槐花陳釀的甘洌醇厚,再見那位少年老成的馬主人,沒想到聽到不少重大消息,心中震動不小。
至此,他心下已經明了,姜禹白三族已經斷定,自己在礦場甬道中得到了巨大好處,才能成功逃脫古礦,虐殺血虎守衛。
如此大的陣仗,必然是為抓捕他回歸,為順利探尋隕聖之地。
當然,項焱也很吃驚,沒想到不到一年時間裡,因他的離開,蒼國動蕩不小,那處甬道迷陣,那座青銅古殿衍生殺局,奪走了大量修士的命。
甚至,角落裡幾人仍在交談,冷不丁地還有更可怕的消息傳來。
「說來也怪,丹羽礦奴逃走沒多久,火雲山脈深處的獸王霸主就蠢蠢欲動,紛紛暴走咆哮,就連一些超然人物苦苦追尋卻不得其蹤的造化靈物也出現了……」
「沒錯,的確很怪,據說是始源秘寶要出世了,從與八陳大世界有聯繫的家族勢力中傳出消息,有王族要不惜代價從外部撕開封印,送一批強者進入伏靈大陸。」
「不是有六道宗、和風谷為他們效力了嗎,為何還要派人過來?」
「這麼做自然有他們的道理。畢竟,王族所謀甚大,而始源秘寶牽涉甚廣,和風谷與六道宗又長年爭鬥,他們怎會將這一切全部寄托在外人身上。」
「說的沒錯,兩派存在至少上千年,如今年歲最大的太上老祖也不過數百歲,還有多少人記得宗門祖訓,甘心情願為八陳大世界之人效力,值得商榷。」
「或許你們還不清楚,王族強者降臨伏靈大陸,不只為奪取始源秘寶。伏靈的封印大陣分內外兩重陣,據說內陣封印之物,比始源秘寶還要驚艷!」
「另外,隕聖之地開啟,聖人遺骨這樣的巨寶,就算在大世界也是絕世罕見,眾多勢力也必將為之瘋狂。要知道,聖人一身道行早已在筋骨中種下了本源印記,如果能找到完整的聖軀,不但能參悟聖人傳承,還能將其祭煉為強大的道器。」
「而且,我聽說他們不單單隻為尋寶而來,還有其它秘密使命!」
「秘密使命?難道還想爭奪造化四靈,徹底掌控伏靈子域?」
「如果是為掌控伏靈子域,一切好說,據說他們是為始源秘寶出世后,徹底毀滅這片大陸,到那時這裡的一切都將飛灰湮滅……」
一邊,項焱得到不少重要信息,卻也聽得驚心動魄,正如魯冬所言,八陳大世界之人到底是要毀滅這裡。
現在,他忽然能明白,為何那些大佬對魯冬的亡靈計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在找到阻止子域毀滅的辦法之前,唯有活魂契約主宰生死乾坤之法能避免生靈塗炭,魂寂隕滅。
然而,這一切是誰在主導,他們又為何如此極端,不顧萬千生靈的生死,也要毀滅一域?
想到這裡,項焱突然心生一股緊迫感。
要知道,他不過是血海圓滿層次的武者,心懷伏靈無辜眾生尚不夠格,頂多只能操心如何解救自己的命,活著返回八陳大世界。
如此看來,這將是一段極其艱辛兇險的征程。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橫豎一死,為何放任王族強者這般行事,而不能聯合伏靈諸國諸族與大世界魚死網破,伏靈大陸的合生境強者,不在少數!」
「怕就怕,王族強者到來后,六道宗、和風谷攝於淫威,承受不住前往八陳大世界的誘惑,不少人會與之苟且……」
眾人越說越激動,項焱的神情也跟著凝重起來,如今已經融合了始源烈焰,只要經年感悟修行,便能御動整座子域的炎能,。
更何況,當初在青銅古殿得奇遇,破碎的武道根基重生,又得太乙靈闕認主,一旦伏靈被毀,這一切都將隨風而逝。
幾人吃飽喝足,漸漸離去,項焱卻看著桌上的酒肉,怔怔出神。
忽然,一位潦倒邋遢,鬍子拉碴的白髮老頭,睡眼惺忪,卻一臉笑意地坐在了他對面,也不知道是從哪個犄角旮旯里蹦出來的,就像是一縷遊魂憑空出現一樣。
此時,酒館里人多繁雜,短暫心怔後項焱以為他要拼桌,根本沒在意,還有禮貌的點頭致意。
幼年時,他對族中老人極其尊重,不只是實力強橫,輩分很高的族老,就是尋常資歷普通的旁系僕役,他也以禮相待。
哪知,邋遢老頭子猥瑣之極,往旁邊擤了把鼻涕,隨意用袖子一擦,而後一手灌酒,一手塞肉,左右開弓,將項焱的酒肉一掃而空,盤子都給舔得錚亮。
而後滿面潮紅,咋吧嘴閉眼回味,彷彿久旱逢甘霖,很久沒有美滋滋地吃上這一頓。
「前輩,這是我的酒肉!」項焱卻看得目瞪口呆。
「小傢伙,跟老人家計較什麼?說話客氣點!」
邋遢老頭反倒吹鬍子瞪眼,爾後跟沒事人一樣,微眯著雙眸愜意地剔牙,「果腹而已,你這年輕力壯的,掙點錢也容易得很,稍微孝敬下我這糟老頭子有何不可?」
「前輩,您這蹭吃蹭喝的,怎麼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項焱白眼,見是個邋遢老人家,倒也並未計較。
「老夫別的能耐沒有,相人的本事卻是一流,不然進了這酒館也不會挑你這桌。」
「是看我年輕好說話吧,要是去其他桌,不被趕出去才怪!」
項焱腹誹,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
對他一臉的不屑,邋遢老頭渾然不覺,眯著眼稍顯醉意,邊剔牙邊聲如驚雷地說道,「萬萬沒想到想,讓蒼國姜禹白高手傾巢出動的丹羽礦奴,竟是八脈貫通的聖體!」
聞言,周圍之人都停止了談話,紛紛投以驚疑目光。
項焱頓時警覺,騰地起身,指著桌上的空盤空酒壺,扯著大嗓門厲聲喝止,道,「前輩,這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您年歲大了,酒量不行就別逞能,可以給晚輩留一點啊!」
才說完,他便準備抬腳離開,連老頭子怎麼看破自己身份都懶得詢問。
邋遢老頭癱在木條椅上,雙手插在袖口,老眼似睜似閉,彷彿酒後有了惺忪睡衣。
然而,他嘴角卻在緩緩蠕動,細聲嘀咕道,「等了一世又一世,見證了一次又一次的悲壯落幕,看淡了浮生滄桑,沒想到暮年之際再逢天選者。」
若非感識敏銳之人,就算只有一桌之隔,也未必能聽清他說什麼。
項焱猛然頓步,轉身斜睨老頭,迎向他微微的渾濁的目光,卻感覺渾身都被看穿了,於是又不動聲色地重新坐了下來。
他感受到了哀傷,也感受到了掙扎的期盼,彷彿是領略了繁華欲就此隱去,卻敵不過命運嘲弄,終難放下承載的使命,難忘卻背負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