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耐人尋味的轉折
接下來的幾天里,李守貞又出動了多次突襲,目標皆為興捷軍,這樣一來城西城北的護聖、奉國二軍警戒心即略有怠惰,估么著李守貞知道機會來了,終於糾集一次最強力的打擊力量,改出西門閃擊護聖軍。
這一次出擊有些效果,他們趁著護聖軍暫時被打退時迅速破壞了西門外那六層木柵的前三層,以及不少的築堡,而後退回了城內。
然而禁軍只花了不到兩天時間,就再度修復了兩層木柵,隨後河中軍又在第三日再度衝出,這一回只破壞了一層就被打退回城,此次不但效果不彰還折損了些人馬。
這樣的拉鋸不斷持續著,郭威索性不讓部隊痛擊敵人,而是先讓軍隊後撤,然後等敵軍正在破壞時反攻把他們轟回去,同時又加築了兩層木柵。
反覆數次的拉鋸后郭威又命令每隔五十步修起一座箭塔,這一來河中軍連出擊都不敢了,乾脆就這樣縮在城裡乾耗了……
又是一個月過去了,時間已到了九月中旬。
二百裡外的長安永興軍這邊,城外十五里,郭從義站在一個土丘上,焦急的等待著探馬們的回報。
「報!」又一個斥候已經回來了,「稟郭帥,王繼勛大軍依然一切如常。」
王繼勛是李守貞手下的大將,此人深得主子信任,信任到當初被白文珂麾下的陝州都監王玉偷走了潼關后,李守貞居然還繼續重用他。
王繼勛帶著河中相當一部分主力部隊開到永興時,和郭從義有過多次小規模的接戰,郭從義將戰報加油添醬地渲染一番后,托以「櫟陽大捷」而上報朝廷,得到了表彰。
然而王繼勛退到新豐后,郭從義也就再不敢進擊了。當然郭樞相確實沒指望郭從義搞出什麼大動靜,只要威脅趙思綰的同時嚴密監視王繼勛軍動向也就可以了。
永興行營都監王峻聽到這斥候的報告,不禁皺著眉質問郭從義道:「什麼叫一切如常?就憑你讓他們去看看炊煙么?」
郭從義聽了這句話心中升起一肚子火,不過他畢竟時常還得依仗著王峻出主意,故而強忍住了沒有發作。
「不必焦急,敵營中混入了我軍的細作,等他們回來報告就好。」
王峻用力嘆了口氣,他和郭從義的關係倒也新奇,一方面兩人說話總是不能投契,即使不算「半句多」,那也聊不到十個來回就立即兜不攏。然而雙方卻都沒有把相互間的齟齬鬧到上面去,就連上書稍稍發個牢騷都沒有。
臨陣搞得自己破了局,那麼兩個人到底都沒什麼好處,既然如此二人也就不搞些過分的「互害」之舉了。
「郭將軍您放了幾撥細作了?有一個回來的嗎?」
見郭從義不願應這個問題,王峻就替他答道:「沒有!一個回來的都沒有!這證實了什麼?正表明咱們的所有細作都被王繼勛扣了!如此嚴密的防備,必是要有所動作生怕我們知道!」
「好了好了!你說得對、對、對!但是探馬也查了,細作也派了,咱們還能怎樣?」
「打呀!」王峻毫不猶豫的答了這一聲:「只要咱們時不時干他幾仗,立馬就知道王繼勛全軍是否還老老實實的待在新豐。」
「打個屁!」
郭從義終於怒了,他知道七月初天氣暴熱的時候軍中剛鬧了一大場瘟疫,後來入了秋剛剛才緩過來,而且周邊的軍糧徵調也越來越困難。這時候出驪山去新豐打仗,那趙思綰萬一從背後襲擊怎麼辦?
「你不怕背後敵襲么?」郭從義冷笑一聲。
「末將保證,趙思綰絕對不敢打,他此時如此缺糧,現在抓住機會打草谷都來不及,哪還有精力來襲擊咱們?」
「哎……」郭從義長嘆一聲道,「王都監,你保證又能有什麼用?捨本逐末的事郭某堅決不能做!咱們最主要的任務是看住趙思綰,不讓他出城打草谷吃飽喝足來打咱們,」他又用力指了一下東邊河中的方向:「還有禁軍!」
王峻無法再說下去了,他知道郭從義立刻又會重施故技,拿當初自己攻打長安失利的事當話瓣了。
果不其然……
「你老是打打打,當初剛來長安我就聽了你的,給了你兩萬大軍呀!結果如何?結果如何啊?那次我沒有苛責你,向朝廷寫戰報時更是處處護著你,還望王都監行行好,不要再令本帥為難了。」
王峻拜手垂首對這位主帥行了個禮,便一言不發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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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中蒲州府南面興捷軍中,承遠自從來到這裡,頭一個月打了幾仗后也就逐漸沉寂下來。直到兩三天前偽秦軍才發動過兩次大規模進攻,這兩次攻擊李守貞幾乎是拼了老命,郭威的部隊也吃了不少苦頭。
除了最初「黑白雙騎」那一戰立功之外,每一次敵襲他都守在主帥身邊,不過郭榮是個絕對拒絕縮在後面的長官,因此這幾次反襲擊戰中承遠還算小有斬獲。
自從那次以後,除了平時去裘飛虎新建的騎都操練些武藝,承遠卻再也不願和裘飛虎一起上戰場了。他知道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黑白雙騎將」的名聲既然打了出去,那麼一到接戰時自己自然成為河中群雄收功績和經驗值的目標,戰場上變成大boss還好,狐假虎威人家都躲著你,然而變成小boss一般都沒啥好事……
每隨郭榮迎戰時,他都拒絕再騎那匹黑馬,承遠一邊處理下屬各司參軍送來的匯總心想:「要我去扮豬吃虎那還可以,若讓他人扮豬來吃我,那還是算了吧……」
現在圍城戰拖到入秋,天氣已經有些涼了。承遠等的不耐煩了起來:
「難道真的又要像正史那樣一直圍到來年八月?按理說這回出動了三支禁軍,糧草也更加充足,李守貞絕對無法再有僥倖心理。而且有了曹正的建議(曹正跟承遠出現在河中,這也屬於歷史的改變)兩軍的幾次大戰,禁軍都有意的減少對河中軍過度殺傷,而是先撤後再反推把他們轟回去。這樣敵軍吃飯的嘴成倍增加,李守貞應該不得不狗急跳牆了呀?」
另外前些日子郭威曾經問過自己這個行軍司馬:讓他根據情報來推算李守貞的存糧大概有多少,承遠知道本來正史上李守貞熬到明年三月就不得不吃人了,按照自己重新的估算那河中九月末存糧也要見底。
這個判斷當時他說得斬釘截鐵,因此到時候失效的話,那別說將來升中軍司馬了,現在作為興捷軍司馬的他威信也要大打折扣……
「歷史還是不會改變么?那我穿越回來又有什麼意義呢?不過如果一切回歸正軌那倒也好,興許我找機會回到洞兒山,沒準又能回到21世紀初了。」
承遠正在胡思亂想,忽然中軍大帳那邊擂起一陣鼓聲,他心想「這個時候升帳,不合規矩啊?」他等了好久中軍那邊都沒有再次擂出散會的三通鼓,劇烈的好奇心下承遠索性拉過一匹馬要去看看情況。
走至城西,承遠只覺遠處一片吵鬧,仔細一聽,卻是一陣陣海量的馬嘶之聲。他望向西門處,一群群無人騎乘的軍馬正被不少河中軍士趕過來。
這是在幹什麼呢?承遠粗粗匡算了一下,至少有四五千匹。
「這不幾乎等於河中軍所有馬匹的一半么?」
不一會兒郭榮笑吟吟的從大帳中走出,一見到承遠,他不由奇道:
「你怎麼跑到這邊來了?」郭榮知道他肯定要問這些軍馬是怎麼回事,索性先給他解說了:「成奎遠,你給河中軍估的糧草果然不錯!剛剛李守貞派了兒子李崇訓出城,準備投誠了!」
承遠大張了嘴,想不到變化還真的說來就來。
郭榮解開韁繩上了馬,於是兩人一邊並騎回營,一邊接著說事。
「投誠?」承遠還是一臉的懵:「會不會太順利了?難道是詐降?」
「你睡糊塗了么成奎遠?哪有人派自己親兒子當詐降之將的,更何況,」郭榮手指遠處那些軍馬:「更何況人家還把全城的軍馬都獻了出來。」
「這些軍馬也就是五千匹左右,也就是全城的一半,郭將軍不可掉以輕心呀。」
「哈哈……你忘了么?還有一半的馬匹都在王繼勛那裡,當初郭從義派人來報過多次了,他們探得那裡也有四五千匹。對了,李守貞還讓人從河中府城內送來了他私刻的秦王印鑒以及一封書信,另有許多各類違禁之器物用品一併上交了。回頭兩邊一談判,那麼河中圍城戰即告結束,百姓們也不必人相食的受苦了!」
承遠眼珠轉來轉去的想了一會兒,這個事情怎麼就趕得那麼寸呢?正好讓自己估么著軍糧快要吃完了,他就宣布不玩了;另外眾所周知談判最好的籌碼那就是幾次勝利,所以李守貞幾日前非常刻意的發動了兩回大規模進攻,好像在對世間宣告:「我不行了!這是談判前的迴光返照」一樣,有一種一切都安排好了的痕迹
但是承遠這次確實不得不相信了,畢竟人家把全城的軍馬都獻了出來,這好比一個人用刀自砍了雙腿,然後說:這下我真的跑不了了,您總該信了吧?
本該持續一整年的河中圍城戰真的就要這樣結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