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石三哥的憂慮
承、劉兩位新人手挽著手步出了院子。只聽一聲長嘶,一匹雪白漂亮的白馬拴在門前。承遠皺了皺眉嘆道:
「這個謝都監也真是個小氣鬼!給人留坐騎還只給一匹!」
縣主掩著口,含羞竊笑道:「郎君你……在說什麼傻話啊?」
聽到妻子嗔了這一句,承遠才恍然大悟:「哦對!謝都監做得妥帖!」
謝巨留了一匹馬,顯然是供這對新人卿卿我我的共騎而行的,如果真的是兩匹馬並騎而乘那麼反而不美了。
見謝巨一個武夫如此體貼,反而自己卻不解風情,連石守信都在一旁偷笑,承遠真是羞愧得無地自容:「sb直男癌!」他心中狠狠罵了自己這一句……
更何況一個女孩子此時正穿著襦裙,當然要一順邊側著坐在馬上了。
承遠讓妻子踏著自己的交叉的雙臂,助她坐上了馬背。他心中歡暢,忍不住唱起了二十世紀的歌曲:
又見炊煙升起,
暮色照大地。
想問陣陣炊煙,
你要去哪裡?
夕陽有詩情,
黃昏有畫意。
詩情畫意雖美麗
吾心只有你……
肅寧縣主覺得這歌詞雖然粗放而不雅,但曲調明媚動聽,她卻不知,這是當年承遠初戀中所學唱的第一首情歌……
忽然他稍稍使力拍了下馬,讓它稍微小跑起來,自己則跟在馬兒的跑動中一扶馬背,像只輕盈的燕子般一躍而上。一見妻子那微微驚喜的神色,承遠心中喜滋滋的:「裘二哥的神技果然沒有白學!」
謝巨只留一匹馬,即是說他連甩開電燈泡這種事都替承遠想周到了,所以石守信那可就苦了,只得大喊一聲:「縣馬宅所在何處?還望縣主告知!」
「五個街口向右巷子里,就在鐘樓不遠處……」
石守信於是安心地放慢了腳步,然而他此時卻想:之前的危機雖安然渡過,但看看目前局勢的發展,往後只怕還有個更加難辦的大麻煩……
……
承遠夫妻步入了縣馬府,他顧不得觀賞院內的景緻布局,也沒有召集宅中的幾個下人說話,而是直接將妻子橫抱著送入了後院內房裡。
「噯呀……成郎莫急,」她還以為承遠要急著行房,連忙滿臉羞紅地輕捶他肩膀要阻止他,卻不知承遠只是想快快的擺脫石三哥、擺脫院外的仆婢、擺脫所有人,他只想滔滔不絕的和妻子傾談,實際上此時的肅寧縣主與其說是他妻室,倒不如說她是承遠熱戀中的初識小情人……
「成郎,我們……不如咱們先做結髮,可否?」
承遠見妻子從梨花木梳妝櫃中取出了把女紅的小小剪刀,那剪刀乃純銀打制,做得十分精緻可愛。承遠於是站到她身後,將她發上所系的紅纓解落,妡兒手挽了自己一縷烏黑的秀髮輕輕剪去,並做了個漂亮的髮結。
承遠就頭大了……
他的頭髮由當初的板寸又長了三個月,雖然對於現代人來說已經稍有些過長了,但此時剪下來也就是三四寸,和妡兒的髮結打在一起,顯得新郎的頭髮扣扣縮縮的扒在上面,很不美觀。
「這……」肅寧縣主嘴角含笑但秋眉微顰「這是什麼……看著醜死了……」
承遠一臉尷尬卻無可奈何,頭髮可不是說長就能長起來的。好在妻子還是一臉珍惜的將其鄭重的收入香囊之中,並將其掛在了屋內最顯眼的位置。
他將嬌妻抱至了榻上,妡兒半睜著桃眼,輕咬下唇滿面含羞。承遠還想和她接著說話,可新娘經歷了這一晚的疲憊和驚嚇,已經有些睏倦了。
承遠讓她靠在自己懷裡,一臉愛憐的看著妻子。
「成郎……欲破吾身否?」
承遠見她一臉的疲憊,還有些緊張無奈的表情,顯然是對這種事尚未做好思想準備。他又想起今日婚禮,妻子一定事先沐浴過了,自己卻是三日前出汴梁前洗的浴,現在若和她行房那可真有點不好意思……
「你先歇一會兒,咱們再說,」承遠低下頭親了一下她羞怯又微有緊張的小臉,「現在這個樣子,我可捨不得。」
縣主淺淺的一笑:「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小睡片刻,等一會兒再……嗯……今天真的好倦……」
於是承遠就哄著她入睡,不一會兒她便發出了極為輕聲的酣音,聽來甚為可愛,承遠欣賞著妻子長長的睫毛和含笑入睡的美態,只覺幸福無比…………
他剛剛黑暗中沒能仔細欣賞妻子的容貌,而只注意了那雙勾魂的眼睛,此時看來:妻子的五官精緻勻稱,入睡的小臉上兩個淺笑的酒窩微微顯出,十分可愛。
他回憶當初三個月前那次一瞬的邂逅:那時並沒看清過縣主的五官,正因此鴻臚寺夢中那美女的臉才模糊不清。
然而,此時承遠忽然覺得妻子的五官竟然也有點面熟,好像曾經見過般,不過想來想去還是沒什麼結果。
「也許這是所謂的既視感吧,還是一見如故之類的……」
承遠折騰了一天也有點困了,也就攬著妻子的纖腰沉沉睡去。
這一個晚上,承遠夫婦最終還是沒有行男女之事……
婚後第二天,許州的各界人士暫時還沒有反應,畢竟對於朝廷指婚的這個縣馬郎,許州最終要結納之而非將之搞死——這個最新的信息大家還沒能徹底的消化。
直到三五天後,人們才紛紛來道賀,承遠「奎宿」的名聲早就徹底打響了,許州的商賈、軍將們都紛紛稱讚,說他經曆數度大難卻幸而不死,反而加官進爵,說明四木禽星果然天生命硬,肅寧縣主和承遠二人福氣都是大大地。承遠還驚奇的發現,現在忠武軍將領們在談話間透著對劉信又敬又怕,但沒有過多的愛戴之意,大家反而對他這個女兒很是親近。承遠事後才知,大家從前對留心還是很愛戴的,但自從來到許州后忠武軍的軍法變得暴虐無比,將領們偶有小過便要面臨酷刑凌虐,還是肅寧縣主常常挑了父親心軟時為大家求情,才讓不少人撿回了性命。
除此之外,承遠就是和愛妻天天如膠似漆了。
時間已經過了將近大半個月了,這天早上,承遠依舊賴在榻上和妻子偎在一起,縣馬府的婢女則在後堂屋外稟報:
「主人,有客求見。」
「是誰?又是石三哥?」
「正是,他一大早就來堵門了。」
「就說我不在!」
那婢女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續道:
「石守信說了,今天再見不到縣馬,他就一直待在門房不走了。」
「讓石三哥在正堂等我。」
承遠只好放開懷中妻子的嬌軀,抓起了身邊的衣服。
石守信在廳房裡咂了幾口茶,才發現承遠匆匆現身,又見他衣冠微有些歪歪斜斜,顯然是草草而就,不由皺了皺眉頭。
「奎星公,日子不短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承遠反問道:「回去?回哪?」
「當然是回汴梁,郭樞密還等著你早做準備,好隨他一同出征呢。」
「哦……這個我可沒忘,」承遠點了點頭,「不過許州這邊還有不少事沒有辦妥,估么著還得再等個十天半個月吧。」
「然則現在馬上要七月,說話就要入了秋了,此時朝廷夏糧已然征繳完畢,再耽擱半個月那大軍就開拔了!」
承遠皺皺眉,一臉的不耐煩:「哎……我說了,這些事我心裡都有數。今天還是先這樣吧,石三哥不用急。」
石守信又和他爭執了好久,終於還是沒能說服他。
眼見承遠頭也不回的就往後堂走,他忍不住仰天一聲長嘆。當初婚禮那一晚自己的擔心,此時終於成為了現實。
石守信明白:李太后這個賜婚雖不像劉承祐欲殺害承遠那樣直接,但這一個軟刀子卻更加毒辣,她算準了肅寧縣主的美色定然會將承遠牢牢吸住,這樣一來,所謂的木狼奎宿終將墮落沉迷於與嬌妻日日行淫的日子裡,他將被永遠綁在劉家的勢力里,樂不思蜀了……
這樣一來,承遠要麼成個廢物,要麼逐漸和劉家、李家的利益靠在一起,替他們賣命。
然而現在身處他人屋檐之下,石守信也暫時沒有辦法。其實即使承遠主動要抓緊時間回汴梁,許州都未必放人,畢竟他是個居然能預測蒼天示警的人,任其回到郭黨一邊,那不是放虎歸山么?
更何況他現在連主觀上都不想走,就想一直這樣和老婆天天泡在一起了。石守信彷徨無措,但他知道這一關拚死也要闖過去,決不能放任「奎星公」滯留於此。
承遠此時卻並沒有真的回到後堂,他坐在院子左邊的月門口,心中其實也是痛苦萬分。他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後漢這兩三年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如果自己現在回到郭威一邊,那麼很可能和妻子再難相見了……
這幾日來幾乎可以確認了:劉妡將是他承遠一輩子最愛的女人,他幾乎可以打包票,從此以後這樣的愛人幾乎遇不上第二個了……
妡兒不僅僅聰明美麗,承遠又想起當初她在自己的刀下侃侃而談的話語,那身為女兒身卻從容不迫的氣度令人心折;想起她為父親下屬們的求情、面對那娼婦時的不忍。
又想起她叫自己「成遠」時的眼波流轉,更是忍不住長嘆一聲……
遲疑了很久回到後堂時,躊躇沮喪中的承遠卻忽然發現,妻子早已不在床笫,而是身著了那套五樹寶鈿花釵的五層大禮服,青綠色,正是前日那婚禮中的新婦禮服。
肅寧縣主端坐在後堂正中的主座上,正襟危坐,她眼望一臉驚訝的承遠道:
「成郎,那石守信和你的話,我方才悄悄隨你身後聽到了幾句,」肅寧縣主手指身旁一套大紅袍,正是承遠當初的新郎禮服。
「成郎,你還記得否?當初雖然與你作了結髮之禮,其實沒有正式拜過天地。今日你可否願意,於此和我再作交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