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黑夜中的黑眼
三個時辰后，元軻心海之上的滂沱暴雨才漸漸住了下來，烏雲散去，上空的三道圓環也隨之分開，只是隱隱發散著光芒，比之先前，好像又凝練不少。
心海之中，那一汪元氣凝結如海，此刻，卻平靜如秋水。
嘴角一揚，元軻念頭微動，心海之上頓時掀起滔天大浪，隨心而動，手中驟然出現了凝結的元氣，散發著青色的光芒。
心海沒有變化，元氣卻好似有了形體，比之前凝結不少，若說先前的元氣是一種淡青色的氣體，縹緲不定，摸之不著。
可此時，看著手中微動的元氣，元軻手指輕輕一挑，元氣便輕輕飛舞，纏繞指間，已經不再是那般虛妄，就好似清晨林中的霧氣，不但色彩更加濃烈，連觸感也更加真實。
除此之外，好似沒有別的不同，他中指微曲，向著空中輕輕一彈，元氣凝結如同雨滴，颼颼飛了出去，飄過一段，漸漸消散在空中，不見了蹤影。
想起那日的蕭家老者，元軻不禁皺起眉頭，那老者的功法詭異，不藉助任何法寶，只屈指一彈，毫無聲息，元氣便能飛出傷人，這等招式，偷襲之時，定有奇效。
……
微微一愣，元軻從懷中拿出，那藏在捲軸里的《青陽鑄體決》，借著此時修為初成，心意通達，元氣充沛，參照著法決，便緩緩修鍊起來。
依照鑄體決的閥門，元軻現將元氣分出一小股，這一股元氣微薄，恐怕萬分之一都不足。
元氣通過心海，緩緩流向經脈，漸漸引導至右手食指，不過與以往不同，只將元氣存貯在經脈之中，並未導出體外，而是以極緩慢的速度，從經脈之中轉移到了指尖的位置。
深深吸了一口氣，元軻想起鑄體決的關鍵，將元氣在身體各處聚集並引爆，千百萬次往複之後，以達到淬體之功效。
屆時，元氣便可脫離經脈存在，肉體各處全都可以成為元氣的居所，短時間內，可貯存元氣備用。
青陽密錄之中記載的一門天級玄技青陽閃，便是以此為根基，將澎湃的元氣通過肉體各個部位凝結之後，轟然釋放出去，元氣可細到髮絲，粗壯如巨樹，速度之快，威力之大，難以想象。
不過最為恐怖的是，搏命之時，可以在一招之內，將體內全部元氣釋放出去，毫無保留。
砰！
隨著一聲悶響，如同傷口崩裂的聲音，元軻的右手食指便被豁開一道口子，血液尚未流出，指尖傷口，便深可見骨。
嘶！
倒吸一口涼氣，元軻齜牙咧嘴，常言道十指連心，果然不虛。
不過這疼痛之感，卻勝過一般傷口，而是由內而外的迸發出來。
這隻不過是一小股細如髮絲的元氣，在體內就能有如此威力，如若練成之時，將元氣噴薄而出，是何等威力？不過讓元軻心動的不是功法的威力，而是鑄體決的功法，能將肉身變為貯藏元氣的容器，無形之中等於多了一道保命符。
未待指尖血液滲出，元軻當即運起青陽神功，半個時辰時候，睜眼一看，指尖傷口幾乎癒合，只留下元氣炸裂之時留下的一道淺白色的印記。
青陽神功恢復能力強悍，只要不是重傷垂危，普通的肉體傷勢，只要時間足夠，恐怕都不在話下。
這些日子修鍊下來，元軻發現，原來青陽密錄中蘊含的幾套功法，竟是互為依託的關係，鑄體決負責錘鍊肉身，青陽神功則負責行功獲取元氣，而兩門天級玄技卻是檢驗成效最好的方法。
越練越心驚，元軻對青陽密錄的締造者——青陽真君，不由肅然起敬。這等大能，如若還留存於世，如若有緣，定要與他把酒而談。
只待傷勢一恢復，元軻便不停歇，繼續修鍊青陽鑄體決。
不知不覺，又過去數個時辰，外面的雨也停了下來，雷雨帶走一些熱氣，晚風也似耍累了一般，輕輕吹拂著，不再像白日那麼狂躁。
而這時，焚天號之內，元軻將元氣在指尖爆炸，除了泛起一片白印，表面確是毫髮無損，微笑著，不禁對鑄體決期待起來。
……
此時，離鑄神大會還剩七日。
月光下濟，海風輕柔，雖已臨近三更，可天樞島上已然燈火通明，全沾鑄神大會的光，連帶著島上各處的生意也好了許多。
吃過飯，陳凱旋意興索然，早早的睡了，今日店內生意興隆，一些低級的符篆銷售一空，多半是島內外年輕的弟子購了去，準備大會所需。
白天的一場雨，下得眾人歡呼雀躍，可在陳凱旋的心中，卻好似蒙上了一層陰影，一種不祥之感籠罩在心頭，久久不散。
輾轉反側好一陣，實在難以入眠，他心中思索起來，眼下自己的處境，除了陳家內部，當無任何憂慮才是。
借著窗內透過的月光，他側身過來，便看到伏在桌上早已入睡的小丫頭，北落師門。
鼻息微翕，寂靜的房中，隱約傳來她微弱的呼吸聲。
這麼多年，她的習慣還是沒變，睡覺不著床，趴著睡。
……
陳凱旋迴想起來，多年前在門外撿到她時，她便是這般模樣，這麼些年過去，自己橫豎都長了幾圈了，可她還是這般模樣，歲月好似不曾在她臉上留下痕迹。
對於北落師門的出身來歷，一概不知，只是從她頭頂的一對長耳來看，必是妖族無疑。
陳凱旋生性豁達，對妖族可沒什麼偏見。
再說，第一眼，他便挺喜歡這位結巴的少女，念及於此，愁容滿布的胖臉上，略擠出一些微笑。
那夜，也是這般吧，月光稀薄，蒼穹大幕，只有寥寥幾顆孤星點綴。
陳凱旋推開門去，抬頭一看，便見天邊那可北落師門，再低頭一瞧，只見門口伏著一名少女，已是氣息微弱。
讓人抬進門去，一陣搶救，吊命用的千年人蔘也用去數顆，幸得最終搶回一條小命。
一問，這少女腦袋空空，什麼也記不得了，陳凱旋伏在榻上想起那日的場景，笑了起來。
……
「你叫什麼名字？」
「不……不記……得了。」
「從哪裡來？」
「也，也不……不記……得了。」
「那，要到哪裡去？」
「還……還是……不記得。」
「算了，不記得就不記得，我挺羨慕你，有些事，我還不想記得呢。既然這然，我看你結結巴巴，就叫你小結巴怎麼樣？」
「好……好啊。」
「哈哈，開玩笑的，你怎麼當真了，我重新給你取一個吧，呃……有了，那夜見到你時，我忽見天邊北落師門星大亮，就叫你北落師門吧，如何？」
「嗯！」
……
陳凱旋想起往事，微微笑出聲來，心頭一動，暗道是五年前還是六年前，自己才十二歲吧……
想到這些，心頭的陰雲終於散去，可好不容易醞釀三分的睡意，已是全無了。
輕輕一動，走下床來，將外衣輕柔地披在北落師門肩上。
剛想推開房門，忽，一陣寒意傳來，從心底涌到頭頂，毛孔顫慄，骨頭酥軟，伸出的手滯留在空中。
借著月光，在鏤空的窗口縫隙之中，顯露出一對漆黑如墨的眼睛，沒有眼白，空洞而寂寥地，凝視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