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天神（卷終）
「啪嗒，啪嗒……」
清脆的腳步聲自鋼鐵長廊中響起，彷彿鋼琴般悅耳，卻又充斥迴音，直到長廊盡頭處，一道蒼老卻挺拔的人影逐漸清晰。
他走過滿是腐臭血腥氣息的長廊，彷彿在思考，又彷彿情怯，隨著腳步越來越慢，直到清脆的啼哭聲從懷中響起。
「哇~~哇~~」
孩子本沒有什麼複雜思維，對於不滿一周歲的嬰孩而言，他只能感覺到周圍的空氣有些憋悶，有些刺鼻。
「乖，不哭哦，不哭哦，爺爺在這兒。」
男人一邊安慰著懷中的小生命，一邊深嘆了口氣，隨後他邁開腳步，徑直走到了長廊盡頭。
指紋驗證，瞳孔驗證，輸入密碼，電子密匙，甚至還有機械鎖。
一道又一道驗證。
直到好聽的機械音響起：「歡迎您，林司令。」
「嗡~~」
鋼鐵大門震顫開啟，房間內的燈光讓林海峰覺得有些刺眼，直到適應了光線，林海峰這才又一次打量起整間密室的環境。
乾乾淨淨，一塵不染，除了坐落在房間最中間的培養皿之外，整個房間便一無所有。
深色的培養皿中，隱約可見一個高大的人型生物，此刻，這個人型生物正蜷縮在培養液中，彷彿身在母胎的嬰孩。
「咕。」
林海峰喉結抖動，咽了口唾液，注視著培養皿中的人型生物，隨後大步上前，在培養皿上按動了幾個按鈕。
「是否激活天神？」
自培養皿中發出的機械音，讓林海峰的手指顫抖了兩下，隨後，他思忖片刻，還是從空間戒指中取下了一個類似磁卡樣式的物體，安放在了培養皿的卡槽當中。
「授權通過，請再次確定是否激活天神？」
提示音又一次響起，然而這一次，林海峰沒多做猶豫。
食指按在了光屏上顯示的「確定」二字上，伴隨著機械的轟鳴聲，培養皿中的液體逐漸被抽離，培養液高度下降，直到裡面的人型生物輕輕顫抖，隨後慢慢睜開了雙眼。
林海峰慢慢後退幾步，等到培養皿中的液體被抽離完畢，直到培養皿艙門開啟，裡面的人型生物從培養皿內部踉蹌走出，隨後腳步不穩，一頭栽倒在地。
就好似嬰兒學步那般，地上的天神不斷尋找著身體平衡，其動作越來越協調，力道越來越大，不規則抖動的身軀，甚至將鋼鐵鑄就的地面按出道道裂痕。
林海峰就那麼看著，看著面前高大強壯，與正常人類男性一般無二的裸體，看著天神那張熟悉的面孔。
直到天神適應了新的身軀，緩緩站直身體，雙眼由茫然無措逐漸變為清明，林海峰這才開口說道。
「歡迎回來。」
然後，他將懷中的小嬰兒遞到了天神面前。
「這是你的兒子。」
林海峰的語氣中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情緒，看著面前熟悉之人轉過頭，緊盯著自己手上的嬰孩，林海峰又將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歡迎回來，我的孩子。」
……
「咕……咕咕……」
嘴角泛起氣泡，伴隨著氣泡緩緩上升，名為天神的生物，神智逐漸清明。
腦海中的記憶開始翻湧，印象中的最後一幅畫面，顯得分外深刻。
「林狂流！上前領死！！！」
憤怒的咆哮聲響徹整個拉斯維加斯，自己奪命而逃，卻在幽冥界的追擊能力下顯得如此無力。
直到黑暗籠罩大地，黑色的巨人抬起大腳，狠狠跺在了自己身體上。
身體在瞬間被碾成肉泥，隨後黑色的戰刀劈砍而下，將自己分成兩半，僅剩的頭顱，彷彿皮球一般蹦蹦跳跳，一直跳到了更遠處一個陌生人的腳下。
然後，眼前的一切便暗淡了下來……
「咕咕咕……咕咕咕咕……」
泛起的氣泡越來越多，培養皿中的天神，彷彿生出極大的痛苦，浸泡在液體當中的身軀飛快抽搐，直到近一分鐘左右，方才平息了下去。
記憶蘇醒完畢，思維亦已經捋順，回憶著臨死前發生的一幕幕，狂流心中卻越來越平靜。
所謂陰謀，也只是一場博弈，既是博弈，便要分出勝負——自己贏了，文宇被軍方控制，自己輸了，便身死道消，而結果已經註定，也許對世人而言，曾經序列三的身隕，可能早已埋沒在時代的浪潮中，再也掀不起任何一絲浪花。
再次回憶前塵往事的林狂流，心中已經升不起任何怨恨——無論是對文宇的，還是對自己老爹的。
總之，曾經發生的事情，就這樣吧……
然而，新的疑問慢慢自心頭湧現。
我……不是死了么……
狂流這般想著，來自培養皿中新的記憶，開始翻湧。
他朦朧中看到，自己完好的身軀被擺放在手術台上（狂流的軀體被唐浩飛以真言術凝合，見上卷），隨後便是粗暴的開顱手術，早已沉寂的大腦被一幫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取出，被放到了恆溫箱中。
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這顆大腦被林海峰放到了天神計劃的培養皿之內，借著未知的視角，狂流彷彿看到林海峰執著的雙眼。
「你是我唯一的兒子，你將繼承我的意志，我的理想，我的一切。」
「複製體繁衍計劃，僅僅是一道後手，比起可能存在的孫子，你，也唯有你，才是我的未來。」
天神培養皿響起機械音。
「是否確定培植基體？」
「確定！」
「培植方案確定：以基體為核心，培植完整的天神體，請注意，用此等方案培植而出的天神，將會有生前的情感思維，自主性和不可控性極大。」
「請再次確定，是否用此種方案培植天神？」
「確定。」
思維開始沉寂，接下來記憶中一幕幕，便是那群軍方的科學怪物不斷將神獸種的血液放入培養皿中，未知的血液成為身軀成長的養分，同時，在這些血液中，一道道隸屬於技能的駁雜訊息發展壯大，融合為新的技能。
幽冥界……
真身霸體……
真言術……
天地之力……
隕滅天星……
遠古復甦……
顫慄之軀……
一項項底蘊級技能被生成，轉化，隨後在天神培養皿的智能控制核心中被篩選，搭配成全底蘊且發展潛力最大的技能組合。
直到七個月前，五級的天神完全成型，然後就是彷彿被遺忘了一般，放置在此處，僅剩下日常的維護，保養，以及偶爾前來探望的林海峰。
可能沒有唐浩飛的突發事件，心懷愧疚的林海峰，永遠也不會動用這道名為天神的底牌。
……
記憶變得清晰，當狂流將一切回憶起之後，培養液亦被抽離乾淨。
培養皿艙門開啟，身在其中的天神看著站在不遠處的人影，曾經的一切變得越發難以磨滅。
腳步跨出艙門，天神剛想有所行動，卻冷不防腳底一軟——新生的意識與肉體的不協調，肉身力量的突兀暴增，甚至長時間未動帶來的負面影響，都讓這一刻的天神，顯得如此虛弱。
但這只是暫時的，隨著一步步適應，沒用上多長時間，天神便已經掌控住身體中磅礴的力量，隨後，他慢慢站直身體，注視著眼前的一大一小。
「歡迎回來。」
父親充滿感情的言語，讓天神恍惚，回憶起曾經的一切，天神的意識逐漸飄忽。
是該怪他呢……還是該怪他呢……
天神的情緒捉摸不定，直到耳邊響起嬰兒的啼哭聲和父親的第二句話。
「這是你的兒子。」
彷彿一盆冷水將其澆醒，天神扭過頭，看向林海峰懷中的小生命。
「兒子？」
心底咀嚼著這句話，這個稱呼的含義，一股荒謬感湧上心頭。
「兒子？兒子！？」
喜當爹的感覺，大抵就是如此吧，但當所謂的「喜當爹」落在任何一個男人頭上，這個心情只怕都會是複雜，乃至暴怒的。
出奇的，天神沒有憤怒，他只是在回憶，回憶死亡之後，天神培養皿給自己帶來的額外記憶，回憶曾經林海峰來探望自己時，所說過的話。
「克萊爾……以及克隆體所繁衍的生命么……雖然一切與正常生命一般無二，但是……這種奇怪的感覺。」
短時間內，天神便已經想了很多很多，直到林海峰最後一次開口。
「歡迎回來，我的孩子。」
最後一句話，讓天神徹底驚醒過來。
看著面前彷彿蒼老了十歲的熟悉容顏，天神已然察覺到，在自己活在培養皿之中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多少故事，林海峰又承擔了多少壓力。
然而，一個新的命題自大腦中產生。
那是來自天神培養皿的程序設計……
天神，終究屬於人工造物，而人工造物設計的本意，便是來為智慧生命服務的，換言之，現在天神的大腦中，是有控制手段的。
那麼，比起正常人而言，自己，究竟算是什麼？
大抵應該只是一件人型兵器吧。
曾經的林海峰，連自己的親兒子都能捨棄，現在自己轉變為人形兵器，對林海峰而言，又能算得了什麼呢？
天神的視線一直放在林海峰懷中的小生命上，腦海中卻思緒翻湧。
直到低沉的聲音環繞耳際。
「歡迎回來……」
這一次，林海峰低著頭，神色有些不渝，也有些尷尬，就連語氣都落寞了不少，他甚至懷疑，天神計劃是否出現了某些未知的差錯。
直到天神重新抬起頭，雙眼直視林海峰。
看著那雙由複雜，慢慢轉變為平靜的雙眼，林海峰突然一個激靈，瞬間想到了被自己忽視的一環。
那名為人性的複雜東西……
天神慢慢開口。
「林司令，代號：天神，向您報道，請指示……」
簡單的一句話，卻已經劃清了所有界限！
現在，這裡沒有狂流，沒有父親，沒有兒子，有的，只是一個名為天神的人工造物，一個燕京創造出來的，具有正常人類思維的生物兵器，一個燕京聚集地未來的守護神。
林海峰沉默不語，直到他低嘆一聲。
「你……你需要什麼，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都會滿足你的……」
沒有什麼請求原諒之類的話，林海峰的性格，註定了他永遠不會低下頭顱，但正因如此，才顯得這句話有多珍貴。
話里話外，神情語氣，都表明了林海峰服軟的態度……
他正祈求著闔家團圓……
天神略作思考，便說出了自己的需求。
「我需要一套衣服，值得信任的武器，以及……一個面具。」
「面具？」
「對啊……只是覺得，現在這張臉，有點兒扎眼罷了……」
……
當林海峰從永恆天空之城軍工廠走出，回到燕京總司令部時，其背後已經出現了一個帶著面具的男人。
男人平靜，冷漠，除了身材高大了一些，便再無任何特徵，從其淡漠平靜的雙眸中，看不到一絲感情，整個人就像是一把深藏於劍鞘的利刃。
「從今天起，你便是燕京聚集地的天，燕京聚集地的盾牌，燕京聚集地的利劍，燕京聚集地的守護神！」
公開的授勛儀式上，林海峰將天神正式推到前台。
可笑的是，在授勛儀式上林海峰言辭，與曾經狂流擔任白虎戰神之時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下方之人——林天雪抱著孩子，雙眼中滿是疑惑和思索，方白站在林天雪旁邊，站姿端莊一絲不苟，還有沃特，秦天，卡修，雷，馬爾克斯等一眾軍方強者，以及感知當中，坐在最靠近主席台的位置，與林海峰熟絡交談的黑袍人影。
少部分是熟人，熟的不能再熟的那種，但曾經的對手變成了妹夫，曾經的朋友與殺身之敵變得高不可攀，曾經的父子形同陌路，曾經狂流之名早已化作塵埃。
他沉默片刻，隨後舉起右手。
嘶啞的聲音通過電視信號傳遍四面八方。
「我宣誓……」
能知曉天神計劃的並不多，而了解天神真正身份的，除了林海峰之外，便再無一人，雖然燕京聚集地的居民，對新冒出來的守護神感覺到疑惑，不解，甚至是質疑，然而當天神展露出自身實力之後，一切質疑便徹底銷聲匿跡。
六底蘊技能，保障了天神的戰鬥力，雙破限能力，保證了天神戰鬥力的可成長性，雖然實力遠不及唐浩飛，但在普通群眾眼裡，卻也擔得起守護神的重任。
唐浩飛被封印一事，便在新任守護神被推出之後，徹底消旎於眾人的腦後，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燕京聚集地潛移默化的封鎖，唐浩飛這個名字，也許也會如同曾經的狂流那般，被徹底掃進歷史的角落，就如同煙花一般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