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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絕望與希望

  「大都督,龍驤軍左營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以出發!」片刻之後,周同返回到席間,對著張駿抱拳執禮道。


  張駿回頭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吐延,語氣沒有半點音調:「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請大王在營中逗留片刻!」


  吐延知道自己走是走不了了,心裡雖然不痛快卻也無可奈何,畢竟現在錯在己方。他伸手拿起桌案上的一杯烈酒,仰頭一飲而盡,道:「少將軍,明月不懂事,本王請您務必勸她回來······」


  這一句話就使得張駿的追擊變成了家裡面丈夫勸鬧情緒出走的妻子回家的小事情,算是給了大涼和吐谷渾台階。


  張駿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駿必不負大王所託。」說罷,便轉身就走。


  營門處,早有侍衛牽來他的西域汗血馬。張駿翻身跨上,高喝一聲「駕」,便率先衝出。


  張駿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得到吐谷渾這塊地盤,將來大涼的前進之路就會無限廣闊。所以,在那一刻到來之前,一切阻撓他的、拖延時間的因素都應該儘力排除。哪怕他並不愛這個女人,但只要能完成匡複天下的使命,多個老婆又能如何?


  這世上還會有男人嫌自己的女人太多麼?

  早先咬住慕容明月和姜德二人的涼軍斥候在沿途都留下了記號,所以龍驤左營徑直東向,上了馬蹄鐵的戰馬踏在硬地面上動靜非常大,似乎整個高原都激蕩著雷鳴般的馬蹄聲。


  張駿和周同的近侍馬隊跑得最快,後面大股騎兵漸漸落後······因為夜裡光線不好,人太多的隊伍反而不能放開了跑,所以就這樣一前一後地保持著距離。


  半路上見到了一個停留下來的斥候,他帶著張駿眾人來到路邊停下來。


  幾個人拿著火把在路邊照了一下,見一匹馬側躺在地上喘氣掙扎了幾下。斥候抱拳道:「這匹馬掉坑裡折斷了腿,傷口很新,馬還活著。什長怕後面的隊伍天黑找不到,故留下小的守候。」


  一個士卒上前將馬鞍取了下來,拿到張駿馬前給他瞧。只見這是涼軍的制式鞍韉,想來就是姜德奪走的那兩匹戰馬的其中一匹。如此看來,他們就只剩三匹馬了,根本不夠兩個人日夜不停的趕路。


  「走!」張駿輕輕踢了一下座下的汗血馬。


  又向東跑了半個多時辰,將士們又發現了一匹馬,那馬口吐白沫,倒在路上奄奄一息。


  周同下馬察看了一番,沒發現有傷,但馬······嘴仍然在已經有些寒冷的夜裡吐著白汽。他回來稟報說道:「大都督,明月夫人和那侍衛只有兩匹坐騎了。這匹馬是疾跑累倒的······他們沒有馬匹換乘估計跑不了多遠。」


  張駿皺著眉點了點頭,心裡又是一肚子惱怒,已經有夫人名分的女人,竟然和侍衛逃跑,這種感覺讓人很有挫敗感······有沒有被綠還不好說,但堂堂大涼少將軍的臉面沒有丟在沙場之上,反倒是因為一個異族女子,這更加讓人難以接受。


  他的臉色鐵青,抬起頭冷冷地觀察著附近的景象。青海高原上的草甸十分平坦,不需要有道路也能跑路。四面都是開闊地,稍有微微起伏的也是很小的山丘。星星點點的天幕之下,光線黯淡,大地無邊無垠······有無數的方向。一時間眾將都有點茫然,天色已晚,記號和馬蹄印都尋不到了。


  周同拜道:「大都督,咱們不若兵分三路,沿南、北、東三面搜尋!夫人沒了換乘的馬,肯定跑不遠!」


  另一個校尉卻說:「這一片不少牧民,萬一他們偷到了牧馬哩?」


  分散尋找是一個方法,但到底還是瞎貓碰死耗子,全憑運氣。可此事絕不能拖延太久,最好天亮之前就能回去,可以盡量減少影響。


  「拿地圖來!」張駿喊了一聲。


  一個隨行的侍衛急忙把背上的布袋取下來,打開了遞到張駿面前。


  張駿先找了一張此次剛剛繪製的地形圖,但因為沒有來過這裡,所以並不十分詳細,想來是製圖的人參考文獻和其他當地牧民畫下來的。接著,他又拿出整個西北邊境的大圖,在草地上鋪開來,兩相對比著看。諸將士忙把火把拿過來,在周圍照明。


  張駿瞄了一眼右下角的比例尺直線長度,把手在圖上敲了一下,估計現在自己的位置。眾軍一路追來,是往正東面直走的。


  地圖上,湟水部所在的赤水流域周圍才適合居住,正東前方將會是一大片渺無人煙的荒漠隔壁,完全不適合人居住,連水源都沒有標註,所以那裡沒有路。慕容明月要是在準備不足,馬匹也沒有的情況下,貿然進入這片區域十分危險,不僅會迷路,還會缺水。


  張駿又看了一會兒地圖,抬頭指著東北方向:「她們最好最近的路線是從這邊走,有一條有水源的路通向仇池國。」


  眾人轉頭看東北方向。


  張駿按住掛在腰間的刀柄,斷然說道:「散出遊騎,偏師繼續向東方直至隔壁。其餘人隨吾往東北走。」


  張駿猜測,雖然慕容明月是倉皇逃跑,但到底是在高原上生活了那麼久的人,哪裡能去、那裡不能去應該心中有數。逃命是惜命,可不是送死。要是真走了戈壁,那張駿也只能就此作罷。


  大都督的話就是軍令,眾軍不問緣故,立刻展開部署。


  張駿帶著大批人馬轉向東北趕路,不多時,泛白的天邊有一片黑壓壓的山影擋住了視線。他馬上注意了這片黑影,十分低矮,但南北延伸連綿不絕。


  身邊的部將順著張駿的目光看去,也在馬背觀察著那片山。


  「明月夫人會不會躲進了山裡?」有人問道。


  張駿沒有吭聲,他也不確定,甚至不確定那個娘們兒是不是走這個方向······


  他抬頭看著山影邊緣已經泛白的天幕,過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了······如果逃跑的人是自己,這個時辰走到這裡,又沒有馬,首選肯定是找個地方躲起來;一來有時間歇一下想辦法,二來等天黑後行動更不容易被發現。


  「繼續兵分,從正面展開上山搜尋。」張駿下令道。


  眾將士抱拳道:「得令!」


  待眾人走得近了,才看清山上是低矮的灌木林,仲夏的季節,林中的雜草十分茂盛,倒是個藏人的好地方。天空愈發慘白,不用照明也依稀看得到地面了。西北地區的草枯得早,張駿怕失火點燃了山林,徒增麻煩,遂傳令諸軍把火把滅了再上山。他是要把那娘們兒抓回來,而不是把她燒······死與吐谷渾國徹底決裂!


  山坡並不陡,眾人徑直騎馬上山。


  凌晨時分,林子里的氣溫仍然很低。張駿除了盔甲外裡面穿得薄,感受了到了刺骨的涼意。林子里霧蒙蒙的,十分幽暗,枯草樹木間,除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什麼聲音都沒有。大伙兒都沒吭聲,緩緩向上走。


  張駿也側耳聽著周圍的動靜。


  他沒有多想見到了她會怎樣,反正此時一門心思想要把那臭娘們兒抓回來!但又隱隱擔心抓不住她,青海高原何其廣闊,這個地方不但人煙稀少,地盤還又大又複雜,就算出動上千人,也不一定能逮住兩個人。


  但是,這種敏銳又患得患失的心境,讓他彷彿找回了當初在隴西林海雪原中的野性,似乎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燃燒。


  霧色蒙蒙,山林里一片黯淡,視線不清。姜德右手握著一柄環刀,在前面撥弄著枯草,仔細盯著腳下,回頭伸出手,但慕容明月並未抓他的手,他便說道:「郡主跟緊我。」


  慕容明月小聲道:「德哥兒,這是什麼地方?」


  「我也不知道。」姜德道。他四處望了望,又想了一會兒,才道,「之前天太黑,找不準路。馬上就要天亮了,咱們先躲好再說。等到天再黑下來,就往東北方向走,有一條河直通仇池國。」


  「現在天都沒全亮,還要再等到天黑?」慕容明月顯然有些接受不了,開口問道。


  姜德也很是無奈,解釋道:「高原上可以望到很遠的地方,白天貿然出去,很快就會被發現的。」


  慕容明月道:「我現在才想起來,仇池國一向尊奉大涼,要是他們把你我送給涼人該怎麼辦?」


  姜德明顯是不知道這個消息,現在才發現自己的計劃似乎有點想當然了。不過此時不能退縮,只得狡辯道:「仇池國也只是名義上尊奉而已,實際怎樣還不好妄斷。咱們先逃出去再說······」


  慕容明月一臉愁容,道:「怕就怕涼人和父王把路也封死了。」


  姜德很有信心,安慰道:「天大地大,咱們只有兩人,不一定要走道路。」


  這時他們走到了一個土堆下,周圍都是半人高的荒草。姜德環視了一下四周的環境,說道:「咱們先躲在這裡歇一歇。」


  他先在地上一屁股坐下,看慕容明月時,她也蹲了下來,雙臂抱著膝蓋,臉放在膝上,屈拱起來的雙······腿看起來更加修長。她的帽子已經不知道哪裡去了,鬢髮也散了,幾縷青絲凌亂在美麗圓潤的臉上,看起來有點可憐,卻又很可愛。


  她默默不語,神情有些茫然。


  姜德看著慕容明月微微上翹的嘴唇和白皙的脖頸、鎖骨,不自覺地吞了一口口水道:「郡主,我們······」說罷想站起來。


  慕容明月抬頭打量著他,片刻便回過神來:「這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能想那個?」


  姜德小心翼翼地站起來,瞪大眼睛急切地說道:「這麼多年,俺一直就傾慕著你。咱們從小就是認識,本來你就應該嫁給俺!」


  慕容明月嚇了一跳,急忙站了起來,低聲呵斥道:「你別過來!」


  姜德盯著她,逃跑弄得凌亂的衣裳下凹······凸有致的身段,衣裳就像包裹著鮮嫩白皙的雪蓮花瓣兒一般。他的呼吸也有些沉重了,臉色潮紅,磕巴道:「明······明月。俺······俺會對你好的,一輩子都對你好······」


  慕容明月好言道:「你怎麼能這樣?我一直那麼信任你。」


  姜德卻彷彿失了魂似的緩緩地逼近。


  「站住!」慕容明月又氣又急,她飛快地轉頭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後退,又不敢跑,一跑怕姜德忽然來強的。


  這荒郊野嶺的除了他們一個人都沒有,她幾乎要哭出來,忽然從懷裡掏出一把短刀,先對著姜德,然後又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喊道:「你要事再向前走,我就死給你看!」


  姜德急忙站住,臉上的神色複雜,惱道:「你留著作甚?萬一被抓回去,你寧肯留給那卑鄙小人,也不給俺,俺盼了你那麼多年······」


  「你跟著我,是不是就想要我的身子?」慕容明月氣道。


  就在這時,姜德的神色忽然一變,目光也從她身上移開了,指著慕容明月的身後驚道:「有狼!」。


  「狼?」慕容明月頓時轉過身去,刀也就自然放下了。


  說時遲那時快,姜德猛地撲上來,一下子就把慕容明月手裡的小刀打掉。慕容明越發現上當,想要轉身已經來不及,她被姜德死死地抱在了懷裡。


  「放······放開我!」慕容明月大喊。


  「明月,你就從了俺吧!」姜德死死摟著慕容明月,求道。


  慕容明月感覺自己被勒得喘不上來氣,就拚命地掙扎,兩個人撕扯扭打,結果重心不穩倒在地上。明月只感覺有塊石頭扎在背上,一陣鑽心的疼。


  「德哥兒!」她絕望地喊了一聲。


  姜德趁機把明月壓在身下,他已經完全瘋狂了,完全顧不上什麼禮儀身份,這時候人的獸性佔據著主導地位,完全是動物本能。


  慕容明月心裡後悔莫及,她直接把眼睛緊緊閉上,晶瑩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實在是沒有反抗的力量。


  可就在這絕望的一瞬間,她似乎聽到了一聲弓弦震動的脆響——「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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