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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東征(六)

  白雲道上,塵土飛揚。如果這個時候從天空鳥瞰,就會發現大路繞著一座平地矗立的山峰折了一個九十度的大彎。而在這大彎的兩端,衣甲顏色完全不同的涼、漢軍隊正在緊急部署。


  彌天的塵霧讓紅彤彤的夕陽不太清晰,周圍彷彿籠罩著一層光霧。


  風從側面刮在所有人的臉上,雙方都受到影響,但並沒有誰迎風、誰逆風,所以這是一場看似公平的決戰。之所以說看似公平,是在人數上。張駿麾下的征虜軍目前有龍驤軍左營重騎一千人馬、虎捷軍右營重步兵一千五百人,以及控鶴軍三千,總兵力在五千五百人。而對面的漢軍則有六千人,也是馬、步、弓齊全,當然,張駿是不會告訴他們,自己還有一千餘輕騎繞到了後面,已經將退路堵死了。


  煙塵很大,但習慣了黃沙百戰的將士們誰也不會在乎。方才的第一次交鋒涼軍佔了上風,漢軍損失了一些探路的輕騎和步卒,但並沒傷到筋骨。


  張駿騎著戰馬,立於土坡之上。他手搭涼棚,打量著漢軍嚴整的陣列,心知這是一塊難啃的骨頭。戰爭總是難以什麼便宜都佔盡,如果交戰前就佔盡了上風,那敵人指揮轉身就跑,傻子才繼續拚命。


  現在的情況,說實話張駿還很滿意,因為對面的將領不弱,而自己又給了他可能獲勝、即便失敗也不會大敗的假象,所以漢軍一定會堂堂正正的和自己打一場。這也正是張駿所希望的——用一場戰鬥來解決洮水以西的歸屬!

  漢軍陣中,臨洮城的將主曹文柱也同樣在眺望對面的漢軍。因為中間相隔了二里地遠,肉眼不可能看得十分清楚,但對於有足夠戰場經驗的人來說,這個距離恰到好處。二里地,既不會被突擊打的措手不及,也不會沒有充裕的時間調整陣型。


  只見對面的涼軍是一個大大的前圓後方的陣型,直徑估摸著有二三里。這等陣型機動力極差,但防禦力強。曹文柱直覺判斷,涼軍應該不會主動出擊,而是要就地防守,等著自己去打。


  他本是關東的漢人,早年為大晉的將領,後來劉曜攻陷長安,他也隨之被俘,就做了匈奴人的將領。後來幾經戰陣,慢慢積累功勛又走到了一軍將主的位置,在刺史呼延寔手底下也算安逸。


  漢涼之間幾乎年年都要有戰鬥,或大或小,主要就在漢國的隴西郡和涼州的金城、廣武郡、晉興郡打來打去,漢軍勝多敗少,但其實除了能擄掠一些人口糧草,也占不到多大便宜。


  可今年情況似乎有點不一樣,先是去年冬到今春涼州主動出擊,然後緊跟著夏天一到就又打了過來,這可不太符合漢人一向的習慣。人都是如此,既然做了叛祖棄宗之事,就會拼了命的貶低自己原來的種姓,恨不得把異族捧到天上去。長久的心理暗示之下,曹文柱也深深覺得漢人太懦弱,只有匈奴人才配統治這片土地。


  根據現有的情報,這次涼軍是兩路出擊,但到底從金城方向來的是主力還是眼前的是主力,尚不得而知。但無論怎麼樣,曹文柱又有信心取勝。他和涼軍的精銳中軍交手多許多次,太了解敵人是個什麼水平。同等兵力下,他有自信將對面的人馬擊潰。


  就這樣,雙方兩個都堅信自己能夠取勝的統帥互相張望了許久,才返回軍中。


  張駿的兵法陣法都是從書本上學來的,有紙上談兵之嫌。但這些常規的陣營他在實戰中看都看熟了,也能夠大體判斷出對方的調動是要幹嘛,他覺得,做到這樣就足夠了。


  實際上,他完全是在仿照二戰時美軍的路數來打造征虜軍,不管你有什麼陰謀詭計,我都依靠強大的裝備一路平推過去,也讓敵人不得不放棄其他小動作,被逼著正面和自己對抗。


  在之前打枹罕守軍的戰鬥中,征虜軍的陣型是弓弩在前、步卒在後、騎軍分佈兩翼,這次也不例外。中間步兵,兩翼騎兵,控鶴軍前突部署,而張駿就在前面的弓弩軍中坐鎮。


  王猛、胡碩、李弇以及各軍的幢主都來到了中軍,一面看著遠處的敵兵,一面議論紛紛。


  「諸位……」張駿開口,眾人這才紛紛轉頭過來,他才道:「一眼就看見了,敵軍也不過如此。又不是匈奴人的中軍,難道對付一些叛祖棄宗之輩,還沒有把握么。咱們跑了那麼遠路,就等著贏了。」


  「哈哈哈哈······」眾人一陣鬨笑。


  張駿又接著道:「一會兒本都督會和李弇率領控鶴軍先行壓制。這次要用到輪番遞進射擊的的戰法,先實驗一下弓弩配合的效果。咱們的弓弩射程遠,先多打幾輪再說。王猛,你可以同時從兩翼先試探進攻,看看情況。余者各部,我派傳令兵傳令運動。」


  胡碩見充分沒自己的份,一雙大眼睛頗多不甘。


  張駿見狀,大笑道:「若是對面不禁揍,就全軍衝鋒,一股腦地殺個乾淨!」


  「得令!」王猛、胡碩和李弇抱拳道。


  張駿揮手道:「沒什麼好說的了,狹路相逢勇者勝。爾等各回各營,準備作戰。」


  中軍高高的旗杆上,綉著龍、虎、鶴圖騰的旗幟在風中被吹得「噼啪」作響。張駿深吸了口氣,緊了緊手上嶄新的護手,按住腰間的刀柄,刷地拔出來,喊道:「控鶴軍,前進!」


  「嗚嗚······」


  頓時,中軍低沉的號角聲吹響,控鶴軍各部陸續開始緩緩向前移動,如潮水一般蔓延。


  「咦?」


  曹文柱先是皺緊了眉頭,見到擺出防禦陣型的兩軍竟然主動出擊,眉間一松,旋即環視左右,指著前突的控鶴軍笑道:「涼軍不過如此,連最基本的戰陣之法都搞不明白,此戰我軍必勝!」


  一旁,眾多副將也紛紛出言附和,一時間,張駿的征虜軍在他們眼裡已經和土雞瓦狗沒什麼分別了······

  曹文柱下令道:「弓手上前,待敵軍進入射程,便狠狠地射,休要讓他們小瞧了咱大匈奴。」


  這邊的漢軍已經開始跳動。涼軍卻仍然穩步前進。就在曹文柱一臉不屑地看著涼軍靠過來時,卻發現他們在距離一箭之地還有十來步的地方停下了。


  「難道是臨陣怯敵?」曹文柱心中如此想著,還沒等他再次嘲諷,就聽對面忽然響起「嗡」地一片弦響。再抬頭看時,輕鬆的笑容瞬間就凝固在了臉上,取而代之的是瞪大了的眼睛和長大的嘴巴······


  只見漫天箭矢在半空飛了過來,沒等漢軍做出反應,就如瓢潑大雨版落在了漢軍的弓手陣里。


  「啊!」


  「我的眼睛······」


  「疼死俺啦!救命!」


  一片哀嚎響起,漢軍的弓手如同麥子一般,被成片割倒在地上,只這一輪攻擊下來,就損失了三成。


  「立盾!」


  來不及想涼軍的弓弩為何射程如此之遠,曹文柱只大吼了一聲,便飛快地向後躲到了刀盾手的後面。有些方才還談笑風生的副將反應稍遲了一些,轉眼就被第二輪箭雨釘在了地上,好些人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羽毛,好似一隻大鳥。


  「這涼軍的弓不但射的遠,怎地射······的速度也這般快?」


  戰鬥剛一開始,曹文柱就被打蒙了,這完全和他經驗中的戰鬥不一樣。


  「咚咚咚咚咚······」持續有力的鼓聲響起,控鶴軍邁著整齊的步伐繼續推進,他們不但一排排地輪番射擊,而且在射擊后還會隨之前進。就如同一層一層的海浪,不斷翻卷,彷彿沒有盡頭。距離越近,箭矢的殺傷力就越強。哪怕是漢軍龜縮在盾陣後面,也免不了要受傷。


  「將主,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要衝出去貼近了打!」一個漢軍的副將手持大盾,邊退邊喊道。


  曹文柱當然知道該怎麼辦,只見他也抽出佩刀,大喊:「兒郎們,隨某家衝上去,砍死這群王······八······蛋!」


  看到對面的漢軍動了,張駿當然不會讓控鶴軍近戰,他猛地一舉手,喝道:「退!」


  控鶴軍的後退並不是反身就走,而是在輪番射擊的同時不斷向後倒退。這時候,漢軍的馬隊也出動了,他們高舉彎刀,哇哇亂叫地呼號著,向前猛衝。


  王猛一直注意著對面騎軍的舉動,見他們想要衝擊大都督所在的控鶴軍,便提起了通身鐵打的大戟,一提馬腹,率先向前移動,重騎在左右跟了起來,更多的馬蹄隆隆響起。馬蹄逐漸加速,王猛率部向前慢跑。


  一百五十步,王猛大喝道:「殺!」立刻策馬向前衝刺。大股馬兵如同洪流一般斜斜地猛衝對面中路。


  漢軍並非弱旅,曹文柱也不是庸將。他見涼軍的騎軍沖了過來,就立即下令步卒停下,就地列陣。為將者,最主要的就是審時度勢,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只會葬送全軍。雖然看著眼前的兩軍弓弩手從容退去很是不甘,但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只能寄希望於自己麾下的馬隊能夠擊敗涼騎!

  漢軍前面的弓箭手早就死傷殆盡,步卒密集長槍陣凸了出來,後排長槍自人間伸出來,方陣前方密密麻麻像是刺蝟一般。這時候,漢軍的騎兵也頂了上來,雖然是輕裝,但也不能小覷。


  可王猛二話不說,摘下鞍上的弩機抬手就射。後面的一千部下也紛紛效仿,漢軍騎兵還沒等衝到近前,就先是迎來一陣如蝗箭雨。頓時,落馬聲、慘叫聲響成一片,漢軍馬隊人仰馬翻,漏出了極大的空白。


  王猛抓住機會,貫穿而入,猛······插中間的空蕩,直奔漢軍步卒!

  「嗖!」地一聲,手裡的投槍脫手,只見前面一個拿長槍的士卒慘叫一聲。借了戰馬速度的沉重投槍猛然穿進那士卒的胸膛,人被衝力撞得向後一翻,一連翻倒兩人。電光火石之間,王猛已沖入敵陣,一桿鐵戟被他舞得上下翻飛,鋒刃所及之處,無不鮮血四濺。後面的重騎紛紛抽出背上的手刀,嫻熟地用左手托住刀身,橫到一側,只聽得「喀」地一聲,一個腦袋歪倒,鮮血向泉水一般噴濺出來。


  重騎兵在衝鋒的道路上幾乎就是無敵的,除了劈砍之外,還有瘋狂地衝撞踐踏。有漢軍用長槍刺、用環刀砍,但除了在龍驤軍身上劃出一道火星外,並無作用。


  就這樣,漢軍的長槍陣立刻動搖,少傾崩潰,無數的步卒向後涌去。


  「大都督,王將軍突破中路,殺進陣中了!」一個親兵稟報道。


  張駿這時已在高頭大馬上,他自己都看得到中間的場面,那邊亂鬨哄一片,一大片漢軍步營已經散架。他一時間有點目瞪口呆,開戰才不到一盞茶工夫,王猛果然對得起它的名字,這也太猛了點吧······


  而且那廝根本不停,前方重騎在陣中橫衝直撞,漢軍的輕騎重整隊形后只能追在他們後面。


  這時候就不需要再端著了,正所謂「趁你病,要你命」,張駿直接下令道:「全軍出擊!」


  「得令!」一個傳令兵拿起令旗,飛奔而去。


  早就按耐不住的胡碩接令后興奮地大吼一聲,操著自己的拍刀就往前跑,生怕跑得慢了沒有腦袋砍。他身後的部下也嗷嗷怪叫著大步向前,真是有什麼樣的將軍就有什麼樣的兵,這風格是可以遺傳的。


  王猛率龍驤軍左營一千重騎連貫了漢軍三層步兵方陣,但曹文柱並非沒有兵馬可用,他不斷安排軍卒斷後拖延王猛的腳步,一等到龍驤軍的馬速慢了下來,就立刻組織自己的部下圍攻。


  這就是有經驗的將領,哪怕是在敗退,可一旦抓住機會,隨時都有可能翻盤。


  重騎兵的威力就在於衝鋒起來勢不可擋,如果被困住沒了速度,笨重的鎧甲就會成為致命的拖累。王猛正要帶部下從側翼穿出去,忽然就聽對面一個猛漢大喝道:「哪裡走!」手提長槍便迎戰上來。


  「找死!」王猛同樣大吼一聲,策馬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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