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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東征(五)

  聽到臨洮的漢軍有了動作,張駿心中興奮起來,忙在案板上展開地圖,道:「你詳細說。」


  周同對帳外招了招手,一個壯漢走了進來,正是陳氏商會埋在臨洮城的細作之一。這漢子抱拳道:「大都督,臨洮的漢軍差不多全部都出動了,往西邊來。」


  張駿納悶道:「全都出動了?消息可準確?」


  漢子道:「屬下不敢欺瞞,臨洮有六千守軍,已經全部渡河往枹罕來了,屬下等眾弟兄跟了一路,絕不會看錯。」


  「不應該啊······」周同道:「難道就不怕我們分兵去攻臨洮?」


  張駿沒說話,而是盯著地圖,頭也不抬地問:「臨洮這股漢軍,走的可是白雲道?」


  「對!「漢子點頭道:」大都督料事如神。「


  張駿抬頭對周同道:「擂鼓,叫隊以上將領到中軍來商議軍務!「說罷,他拍了拍桌案上的地圖,冷聲道:」臨洮兵從最近的白雲道來,就是算準了我們沒有時間分兵。這是想一戰就解決我們。呵呵呵,所圖不小!」


  周同聞言,心中一凜,急忙出去傳令,片刻功夫,大營里就響起了聚將的鼓聲······

  臨洮到枹罕,最近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白雲道。此道寬闊平坦,還很適合大軍移動,兩邊皆無山峰密林,更沒有被埋伏的可能。臨洮漢軍如此大膽的全軍撲來,並不是其主將不會用兵,反而是深諳兵法。


  好走的大路只此一條,如果涼軍分兵偷襲臨洮,就勢必要繞遠。別的路難行不說,偷襲的人少了,打不下臨洮,人多了,枹罕這邊就會被吃掉。所以臨洮的漢軍主將,是在逼迫張駿同樣率領全軍來與其決戰。


  因為不消滅臨洮援軍,涼軍就要陷入內外夾擊的境地,到時候別說退兵,恐怕還要被死死咬住,拖在原地不能動彈。


  經過商議,張駿以周同率領龍驤軍右營走小路繞道直奔臨洮,目的當然不是為了讓輕騎兵去攻城,而是切斷漢軍退路;他自己則親率龍驤軍左營重騎軍、虎捷軍右營重步軍以及控鶴軍向白雲道進發,主動迎戰。至於韓虎則帶領虎捷軍左營留守壁壘,牽制枹罕城內的敵人。


  周同率軍先行,其餘各部則是在張駿的親自率領下緩緩而進。


  從枹罕城到白雲道約六十里地,再繞行臨洮要二百里。周同必須在兩軍交戰之前趕到臨洮對岸,然後進入白雲道,如果他們失期未至,那麼張駿就要獨自面對六千漢軍,即便能勝,也無法形成夾擊擴大戰果。


  周同從枹罕城外獨自行軍,快馬急趕了二十餘里路,夜幕就漸漸降臨了,他只好下令連夜行軍。走夜路很容易迷路,特別是這年頭好多士卒天一黑就看不見了。不過好在沿途都有細作接應引到,周同又命看不見路的人把自己拴在能看見路的人身上,就這樣才沒有走得七零八落。


  周同的臉上毫無疲憊之色,看起來還很興奮。這是他第一次獨自領軍作戰,任務還十分重要,如果辦好了,肯定還能再進一步。所有人都知道少將軍是都督外軍諸軍事,這大涼的外軍有好多萬,征虜軍這一萬人根本不算什麼。只要東征這次贏了,回去肯定還會擴軍,到時候論功行賞,龍驤軍右營說不定就可以獨自成軍了。


  身後,一個副將湊上來道:「將主是大都督的舊部,好事都有你,真是羨煞旁人。」


  「嘿······」周同既不承認也不反對,他並不隱瞞自己是大都督府上的部曲出身,更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行伍之間還是要憑真本事,只要能有軍功,就可以讓所有不服氣的人閉嘴。


  他只道:「咱們得辦好了這事兒才有功勞,不然就得竹籃打水!細作說臨洮出動的兵馬有六千,這些可不是枹罕城裡的屯兵,而是正了八經的府軍,雖說比不上匈奴中軍,但也絕不會差的太遠。大都督向來公正,誰賣命誰偷奸耍滑心裡都有數。咱們只管斷其後路,等前面大都督幹上了咱們再沖!」


  「那是那是。」副將忙點頭。


  繞路的輕騎軍怕暴露目標,沒打火把。否則大路上一長串火龍,實在是太明顯了。好在空中還有輪彎彎的月牙,眾人習慣了這種光線倒還看得清路,大路到了晚上是白花花的一條,慢點走沒什麼事。


  林濤陣陣,在月光下宛若粼粼波光。空氣中透著寒意,這都夏天了,山谷中晚上還是冷。不過周同等人倒不覺得,身上披著最少二三十斤重的鐵、拿幾斤重的武器,還要背三天吃的麥餅,饒是號稱輕裝簡行也不輕巧,騎馬都不冷,牽馬走路的士卒可能還要冒汗。


  走到半夜,周同便聽得前後的士卒會偶爾打哈欠。他倒是覺得奇怪,自己竟然一點睡意都沒有,現在讓他睡恐怕也睡不著,精神好得很。


  半夜,眾軍停了一會兒,就著泉水和腌肉吃餅子,沒歇多久又叫繼續走。周同怕軍卒們歇著歇著就睡著了,更怕失期誤了大事。他寧願提前到了好好歇著,也不想因為自己導致失敗。那樣的話即便是用命抵罪,他也覺得不夠。


  他本以為這輩子都將在侯府里做個部曲,保護少將軍的安危直到戰死或者退伍,卻沒想到幾個月就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他再也不是身份卑賤的部曲,而是堂堂一軍之主。所有這些,都是大都督給的,所以他知道自己要把握住機會,多立功勞,這樣才不算辜負少將軍。


  天還沒亮,軍隊就到了白雲道,然後就繞路向東,等進了山谷,天色漸漸亮了,周同又下令休息吃餅子。


  龍驤軍右營的士卒們耐力非常驚人,走了一整夜的路,接著又開始走,一聲抱怨也沒有。當然,這離不開他們平時艱苦的訓練,還有就是大伙兒都知道忍耐的理由,那便是打了勝仗有重賞。


  又是一天,在太陽漸漸下山的時候,周同回頭看路,叫來一個什長,吩咐道:「你們領兩匹馬,在後面的路口藏著起來,有落單的人打這兒過就抓住,要跑就射死!」


  旁邊的副將聽了贊道:「將主想得周到,離敵人應該不遠了,說不定能抓住漢軍的斥候。」然後他又再次叮囑那個什長,讓他和手下換著值守,別都睡著了。


  就這樣,周同和他的部下保持著很快的行軍速度,在枯燥的趕路和吃餅子之間轉換,在勉強熬過了第二夜之後,終於趕到了白雲道的入口,離這裡不遠,就是臨洮城。


  太陽快到中天的時候,已經在一片密林里安頓下來。周同叫上自己的部下們,爬上了一個山坡觀看,這裡有很寬闊平坦的一塊地,白雲道就在眼前,彷彿望不到頭,直通天際一般。白雲遠遠地飄來,就好像是飄在白雲道上,想來這就是為何要叫「白雲道」的原因了。


  再往東看,一條波光粼粼的玉帶橫在平原上,對岸有一個小黑點,那裡就是臨洮城的縮影。


  估摸著漢軍一時半會兒還來不了,周同安排了值守的人馬,下令全軍休息。大伙兒也不紮營,倒在地里就睡了。周同躺著,被太陽曬得額頭髮亮,扯了一把草胡亂堆在腦袋上,仍舊睡不著。一門心思等著漢軍的到來。


  小麥地里的蟲子「吱吱」只叫,接著四面鼾聲震耳欲聾。


  躺了沒有一炷香功夫,忽然一個披著甲的軍士跑得飛快,嚷嚷道:「漢軍回來了,二里地外,人多得要命!」


  周同一激靈就爬了起來,說道:「把大伙兒都叫起來,別睡了!」


  林子里一陣吆喝聲,人們紛紛從雜草里爬起來,顧不得許多,在各隊、伯武將的安排下排成隊列。周同下令各伯、幢主帶人馬後撤到林子深處,不許出聲。自己則與主要部下回到剛才遠望的山坡後面,趴在地上小心觀看。


  沒過多久,就聽到人喊馬嘶的嘈雜聲和隆隆的腳步聲,先是稀稀落落幾個偵騎奔出來,然後就見密密麻麻的兩列步兵緊隨其後,旗幟如林,徑直湧來。


  「娘的,果然精銳不少!」周同低罵了一句。


  正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雖然這股漢軍的隊列遠沒有涼軍整齊,但只憑精氣神,就可以斷定戰鬥力不低。


  副將咽了口吐沫,道:「這些府軍大多也是漢人,即便有胡虜,也是歸化種地的居多。可即便這樣還有如此軍容,要是換作匈奴中軍,豈不是更強······」


  周同道:「那又如何,有大都督在,管叫他們有來無回!」


  眼看著漢軍徐徐而進,等了將近一個時辰才全部走完。周同聽著腳步聲遠了,就大手一揮,身後早就準備妥當的部下頓時衝上了路口,搬石頭的搬石頭,挖壕溝的挖壕溝,忙得不亦樂乎。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徹底斷了這股漢軍的歸路。


  白雲道,張駿帶領眾軍緩緩而進,他已經收到了細作不斷傳回的消息,得知周同破壞了道路后,放心了大半。要說來的如果是匈奴人的鐵騎,他還可能謹慎一些,可來的依然是府軍,那張駿就很有信心將其擊敗。


  征虜軍在連續幾戰中已經表現出了不俗的戰力,各軍之間的臨場配合也有默契了許多,這時候,就正缺少實力不弱太多的對手來做陪練。是的,就是陪練,張駿現在信心爆棚,已經有點期待和真正的匈奴精銳打上一場了。


  太陽垂在西邊,萬里晴空,地上非常乾燥。涼軍已經深入到白雲道三十里,由於張駿一直掌握著漢軍的動向,所以他可以準確把握自己部下的行軍速度,既不會讓士卒懈怠,也不會讓他們感到疲憊,等到涼軍交戰的時候,隨時可以投入戰場。


  寬闊的白雲道上,一大片的塵霧被人馬踏起。戰爭的爆發永遠是必然性中的偶然事件,今天也不例外,雙方以誰都沒料到的方式大打出手了······


  道路在前方被一座平地凸起的山峰擋住,拐了一個九十度的折彎。就這樣,充當前鋒的龍驤軍右營和對面漢軍的先頭騎軍在拐過彎之後,迎面撞到了一起。


  雙方走在最前的散騎發現情況不對頭,皆打馬往後就跑,一邊反身互相射箭,一邊高聲大喊:「遇敵!」


  正常然遇到敵人時,第一個反應就是馬上結陣先保護好自己,等打探清楚情況后再決定是否要出擊。但王猛與別人不同,在中軍被埋沒多年的他太清楚機會對一個人又多麼重要了,換做戰場上也是一樣。所以他沒有請示張駿,而是直接帶領龍驤軍左營一千重騎撲了上去。


  對面的漢軍還在整隊列陣,完全沒料到涼軍竟然如此猴急的就動手了,準備不足之下,本就不是十分嚴密的陣型一下子就被王猛撕開,頓時亂成一片。


  等到張駿聞訊后騎馬奔上了一處小山坡時,前方的殺聲驟然變大。千軍萬馬就出現在眼前,個人顯得十分渺小,就好像滄海中的一葉孤舟,飄搖欲沉。


  東面的漢軍人多,且主將十分有經驗。他任憑前面殺的天翻地覆,後面的馬兵卻還在強力調控下有條不紊地開始列陣。等到王猛穿透了千軍打算繼續進攻時,漢軍后隊已經嚴陣以待。


  被王猛擊潰的漢軍前隊士卒紛紛繞開自己軍陣的正面,從兩側逃到後面,從這一點就能看出,此漢軍並不弱!


  一陣低沉的鼓聲突然想起,王猛一揮手,身後的部下在距離漢軍后陣一箭之地開外勒馬停下。「撤!」他不甘心地喊了一聲,率先掉頭。身後一千部下也跟著返回本陣。


  雖然開局小勝了一場,但對面的將領是老手,沒有給涼軍繼續擴大戰果的機會。張駿站在高處,一切都盡收眼底,自然不會輕易讓王猛冒險。


  這個時代,重騎軍還是住在戰場的戰略性力量,由於人馬俱甲,需猛士壯馬才可擔任,造價更是十分高昂。特別是張駿麾下的重騎軍,由於全部列裝了新式兵甲,所以就更加昂貴,絕不能輕易送命。


  涼軍緩緩靠近,相隔兩里擺開了陣型。張駿端在在馬背上,望著對面的敵人捏了捏拳頭:「此戰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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